那日清晨，林晓晓从睡梦中醒来。

她穿着自制的纯棉居家服，推开卧室的落地门。

天气很好，温度宜人，不远处家门口学生们正三三两两进门。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林晓晓觉得神清气爽，惬意无比！

桃酥吭嗤吭嗤跑进来，一边给林晓晓收拾床铺，一边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吃早饭吧，一会儿上课又该迟到了！”

林晓晓转头看着自己两米宽的大床，皱了皱眉，慢条斯理道：“我觉得卧室还是有点空，桃酥，一会儿让张木匠再来一趟，我画个床尾凳给他。”

桃酥叹息，“姑娘，你折腾地还不够吗？那个张木匠人黑心更黑，每次收我们好多银子，这些日子你给我的银子都花的见底了，我还得管着咱们的衣食住行，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林晓晓：“那让小李子去教室通知下班长，今天天气好，我们的周考放到郊外香山上去。每个人缴十两银子的活动费。”

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

桃酥忍不住道：“姑娘，你这是比张木匠还黑心！”

林晓晓：“我这算什么黑心，他们那些爹一年能挣几千两，我替他们管着儿子授着业，收点利息怎么了？再说了，我又不是白收钱，不是带他们出去玩的吗？”

桃酥：“那沈公子可怎么办？”

沈公子原名沈烨，虽然是个官二代，但是家规甚严，听说一个月只有不足二十两的零花钱——林晓晓开班这一个月，大大小小的班级活动已经有七八场，他那些零花钱，实在是杯水车薪。

林晓晓：“他爹不给钱，可是她娘悄悄给啊！再说了，他今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大人物，如果连十两银子都搞不定，怎么能搞的定皇上和他的江山社稷呢？”

桃酥接不上话来，她觉得自己的新主子腹黑又懒惰，偏偏又特能说会道，实在是无药可救。

小李子接到命令要去教室通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对门翰林院院首顾夜白和云青湛过来窜门。

小李子：“顾大人和云学士来了！”

顾夜白穿的仙气缥缈，一身书卷气，丝毫不见当日被学生们围堵墙角时的落魄凄惨。他负手含笑，微微点头。

一旁的云青湛脸色冷漠，目光一抬，落到了大门上的匾额。

小李子笑得谄媚，“这文渊阁三个字，还是顾大人亲自写的呢！顾大人风姿卓越，字也写的好，我们姑娘说了，从未见过有人字写这么好！顾大人，云学士，也别在门外站着了，进来坐会！”

能不写吗？

那帮小兔崽子一人一边把他架到了笔墨纸砚前，一副不写就让我爹弄死你的嚣张狂妄！

还进来坐？

是嫌自己活得不够好吗？

顾夜白内心买买皮面上却笑的风华绝代，他道：“太子今日宣我入宫，我便不进去了，云学士，你不是一直好奇林姑娘的教学成果吗？不妨今日跟着小李子去看看。”

顾夜白说完，扭头就走了。

云青湛这一个月出差了，才回盛京翰林院，就听闻了林晓晓的光荣事迹。他没有被人围墙脚趴裤子，自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嫌一个人来文渊阁丢面子，就拉着后者来，如今也进门了，见顾夜白走了，也就堂而皇之进了文渊阁。

云青湛：“林夫子人呢？”

小李子：“哦，我家姑娘刚起床，在刷牙！”

云青湛生气道：“刚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她不是夫子吗？有这么教书育人的吗！”

小李子也不接话，态度良好，道：“云学士，我带您去教室看看吧！”

云青湛：“教室？”

小李子：“昂，教室教室，教师育人的屋室，不就是教室？我们姑娘说了，学习要与时俱进，墨守成规只能成为书呆子。云学士这边请！”

云学士一边跟着小李子往教室走，继续道：“与时俱进，哼，我看是偷懒耍滑吧！”

小李子笑，“云学士可是冤枉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说了，勤学苦读是要的，但不是埋头死读书，学习是讲究方法和技巧的，只要力使对了方向，就能事半功倍。”

说着，小李子引着云青湛来到了学生们的教室。

腐败的林老师把文渊阁大部分区域都规划成了自己的空间，教室只占了很小一个屋子，屋子里放着十三张桌子，此刻所有学生都已经到齐，大家一人占着一张桌子，正心无旁骛大声念着西洋语。

并不是齐声朗读，而是各读各的，导致整个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听多了就让人觉得头疼。

云青湛作为一个优雅有修养的高材生，拒绝一切与混乱相关的词语，见此景不由皱眉，又看着那些高了一大截的桌子和椅子问：“这桌椅为何做这般高？”

小李子：“我们姑娘说了，原来的桌椅太矮，学生们坐久了容易静脉曲张和前/列/腺/炎。”

云青湛还没搞清楚什么是静脉曲张和前、列、腺、炎，汤子兴已经走出了教室。

汤子兴：“云青湛，你怎么来了？”

云青湛：“我为何不能来？”

汤子兴：“文渊阁是我们林老师的私产，岂是你想来就来？”

云青湛生气了，“你——”

汤子兴很快对云青湛失去了兴趣，转而问小李子，“林老师起床了吗？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作噩梦？我给她带了春熙街的烧饼，芝麻馅儿的，要不要送过去给她尝一尝？”

小李子：“林老师说这两日吃的太腻，昨晚和今早都喝了粥。”

汤子兴：“这样啊……那行，中午我让人送点宝月阁的八宝粥来，在弄点清热消火的茶！”

云青湛忍不住了，“荒唐！汤子兴，你把翰林院当成什么地方了！”

汤子兴：“云青湛，别以为是个学士就了不起了啊！我又不是你学生，你算哪根葱？要嚎去外面嚎，我说了，这文渊阁可是我们林老师的家，有你什么事！”

云青湛激愤道：“皇上是让她教授你们西海文，不是让你们哈巴狗似的舔着她！”

云青湛太生气，说话声音也大，一不小心让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听到了。

大家一听有人砸场子，纷纷放下手中的书，不过须臾就将云青湛围拢起来，做出一副要群殴的架势。

好在这时候，林晓晓及时赶到。

“哟，这不是云学士吗，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云青湛见正主来了，立刻调转矛头开炮：“林晓晓，你是在教书育人，到现在才进学堂？你……你这穿的是什么，成何体统！”

林晓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春装，无辜道：“我穿的不是好好的吗？”

云青湛：“这般花枝招展，如何像个夫子的样子！”

林晓晓：“花枝招展吗？我这衣裳用的都是素雅的色调，也没有露肩露腿的，我只是长得漂亮一点，有错吗？”

云青湛：“简直是荒唐！荒唐！林晓晓，你可是在皇上面前起誓的，三个月内，要让这些学生西海文与我的学生们比肩，你这幅懒惰荒唐的样子，如何能成事？还是指着到时候宣王给你撑腰，浑水摸鱼过去？我告诉你林晓晓，翰林院可是我大齐的最高学府，容不得你一个妇人造次荒唐！”

汤子兴一掀袖子要动手，林晓晓却按住了他。

林晓晓走到云青湛面前，开口道：“云学士开口闭口说我荒唐，无非是看不惯我的教学方式。怎么，这世上只要不对你云学士行事风格的，就是荒唐吗？就算我做了什么不对，那也该是顾大人来找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云青湛：“你让学生们给你买吃食，聚众殴打顾院首，这就是你所说的教学方式？”

林晓晓：“买吃食怎么了？民以食为天，吃好的有错吗？他们又没有偷没有抢，他们花自己的钱，跟你有关系？至于聚众殴打顾院首……云学士，说话做事是要讲证据的，你亲眼看到我的学生打人了？”

云青湛：“你——”

林晓晓：“一个妇人又如何？你的西洋文说的有我好吗？你能让你的学生每天那么快乐喜欢你吗？你不过是看不惯一个女人比你强，你不过是一个自视甚高又没本事的迂腐书生。学士又如何？就你这个气度和胸襟，我的学生各个都比你强！”

林晓晓说完，学生们纷纷鼓掌叫好！

云青湛气的七窍生烟，奈何人在别人地盘，势单力薄，也说不过林晓晓，最后只能翻来覆去说着“荒唐”，拂袖离开了。

汤子兴道：“林老师，平日里见你温柔，没想到如此能言善辩！”

林晓晓并不是个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但也实在讨厌这种迂腐又愚蠢的男人。

见人被赶走了，她转而一笑，宣布了今日外出郊游一事。

大家听了，都高兴坏了，各自分工明确，收钱、安排马车行动起来。

“林老师，那今日周考还考吗？”

“考啊！老规矩，谁垫底下周的卫生就谁来做。”

“林老师，我昨天晚上拉肚子，没好好背单词。”

“撒娇没有用，三天前我就说了，取消补考，不及格不但要请客吃饭，也不用来了，找云夫子上课去吧！”

“林老师……林老师……”

香山位于盛京城外，风景秀丽。林晓晓很喜欢站在香山顶俯瞰整座盛京城，那种居高临下的开阔视野，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日的活动照例很愉快，黄昏时分，学生们都顺利通过了周考，兴高采烈回城吃喝玩乐了——林老师规定，周考的那一日没有回家作业，大家可以尽情放松。

而林晓晓本人却并没有急着回文渊阁。她独自一个人在山顶看完落日才上了马车。

小李子赶路，桃酥陪着林晓晓坐在马车里。

桃酥：“去除今日活动的钱，还剩下的银子，够咱们过一段日子了！”

林晓晓：“记得让张木匠做那张床尾凳。”

桃酥叹息，“是。话说回来，姑娘，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了！”

林晓晓：“你不是说你家宣王殿下英明神武，才华出众吗？”

桃酥：“不一样。宣王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可姑娘你，上回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在宣王府被殿下打板子呢！这才几日，你便让皇上龙心大悦成了郡主，还有了自己的宅子，连顾夜白大人见了你都对您客客气气；最重要的是，顾大人故意刁难你，将最不学好的那批纨绔子弟留给了你，可你却将他们管的服服帖帖，大家既尊敬你，也喜欢你！”

林晓晓：“是啊，我和你家宣王殿下不一样。人家可是皇室血统，身份尊贵，权势滔天。皇帝高兴了就能封我个郡主，不高兴了转头就能杀了我。”

桃酥：“才不会，宣王殿下绝不会让皇上杀了姑娘你。姑娘，我们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他其实可紧着姑娘了！”

林晓晓嗤笑一声，不予评价。

她正准备换个姿势躺会，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马的惊啼声！

这会子林晓晓的马车才下香山，这个时空离开城市就是荒郊野岭，天一黑下来，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听到声音，林晓晓不由心中一惊，竖耳聆听一阵，发现有厮杀声。

“小李子！”

“姑娘！”

“发生什么了？”

“太黑了看不清，但是前头似乎有人起了冲突！”

“停下马车，把灯灭了。”

“是。”

厮杀声还在继续，似乎还越演越烈，林晓晓心里有些忐忑。

“姑娘，好像有人过来了！”

小李子出声道。

林晓晓坐不住了，她掀开马车门帘，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个人影突然窜上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林晓晓身体猛地绷紧，只听到有男人沉闷粗重的呼吸声在头顶上方响起，鼻间同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林晓晓以为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里时，突然，车厢内的桃酥发出一阵惊呼，“殿下？！”

林晓晓仰起头定神仰头，借着马车里的微弱烛光，却见宣王正冷目看着自己！

大猪蹄子？

他怎么在这里？

宣王似乎也对眼前的场景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抱起林晓晓的腰将她一同卷入车厢，同时沉声命令，“驾车回城！”

小李子听命，忙策马飞奔起来。

这时候，厮杀声逐渐听不见了，仿佛是有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最后不闻踪迹。

马车里，浓重的血腥味蔓延的到处都是。

林晓晓根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宣王便整个仰头倒在了她的腿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宣王这么一趟，裙摆上立刻沾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