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一直捂着祈宁致的眼睛。

或许是害怕祈宁致好奇心作祟非要回头看上一眼，或许是陆长青好奇心作祟想要看看祈宁致能坚持到几时，总之，两人很是默契，他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推开，直到和风拂面都没有换过其他姿势。

可这不奇怪么？

这一路从密室到地面统共三十一阶台阶，他们走的极慢，按照祈宁致往常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乖乖走完。

她难道不想知道密室里都有什么，都发生了什么？

她那大无畏的探索精神呢？

她那契而不舍的侠客之念呢？

陆长青不禁起疑，这还是他认识的祈宁致么？

而祈宁致听着周遭动静似是已经到了外面，便伸手去抓陆长青的衣袖，武将衣裳不比文官广袖翩翩，所以她胡乱抓了半晌仅能捏住袖口一点点，她颇有些怯生生的问，“我们，出来了？”

“嗯，出来了。”

“密室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么？”祈宁致听到头顶传来的回话才拽着他的袖子慢慢往下拉，重获光明她极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眼睛，并寻着陆长青的臂弯往里靠，“你这手掌不赖，比那黑色绸缎还要遮光。”

“你继续演。”陆长青将祈宁致往外推了推并甩手道，“今日阳光和煦，怎会刺眼。”

“怎么不会。”祈宁致嘟着嘴反驳，“不若你也去试试，将眼珠子抠出来再重新放回去，看会不会觉得刺眼。”

行吧，这才是陆长青认识的祈宁致啊，她是在控诉他捂的紧的，勒的疼了，惹的公主殿下不痛快了，但陆长青素来会火上浇油，他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祈宁致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可以试试，但你够的着么？”

“......”祈宁致抱胸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抽出佩剑就想往陆长青的脸上招呼，“那你就试试看，看我够不够的着！”

陆长青见又把祈宁致给惹毛了，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暖阳下的少年较方才柔和了许多，但那柔和中又掺杂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英气，祈宁致从不认为陆长青长的有多俊秀，但这世上却也没有哪个男子比他更周正了，那是驰骋疆场，那是降妖除魔的英雄模样。

而这英雄是他们祈国的将军，还做了她半日夫君，一想到‘夫君’两字，她羞到垂下了脑袋，原来江湖也可以是旁的东西，比如说此时的将军府。

只是一方欢喜一方愁，一时欢喜一时忧。

祈国的长宁公主。

生，得彰显祈国的盛世繁华，死，得为祈国的长治久安，嫁，也得是为祈国的万民之所。

她由不得自己，即便她的江湖，近在眼前。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陆长青见祈宁致先是盯着自己看，而后又垂着脑袋不吭声，就这么问了一句，祈宁致嗯了一声问他，“我方才想到一件事，你说我像是有仙缘的人么？”

“为何突然想到这个。”

“大家不都说有仙缘方能求仙么？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机缘。”

“有机缘当如何。”陆长青稀奇道，“你还要求仙问道不成？”

“嗯...具体的我还没想清楚，但李遇说你能这么厉害都是跟着什么门派修行所成，那我就问该如何去门派修行，李遇又说需得求个机缘，机缘这东西我不懂，我只是觉得若能同你一般厉害，我便成自己保护自己，不必再寻求夫君庇佑了。”祈宁致还有旁的心思，但总不能都说于陆长青听，然而这些话陆长青是一句都不信的，“净胡闹，李遇的话你听听就罢了，不必当真。”

“我怎么胡闹了。”祈宁致小跑两步追上了往前走的陆长青，“我仔细想过了，与其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不如自己努力一把，没有人可以护我一生一世的。”

“你能这般想也算有点长进，但保护自己有很多方式，不止求仙一条路，求仙之路荆棘载途，并不如你想象中的畅快。”陆长青揉了揉她的脑袋，“仙缘就似姻缘，是不可强求不能左右也不可预知的，我看不出一个人是否有仙缘，但作为过来人还是想劝你一句，修行修的是道心，道心本孤，不适合你。”

祈宁致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强求的了。”这话说的爽快，但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她颇为勉强的说，“厉害夫君还是先替我寻着吧，要比你厉害的那种。”

“那可能不太好找。”陆长青继续逗她，“公主殿下若不把要求放低一点，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你也...”祈宁致不可思议的瞪了陆长青后背一眼，“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懂不懂谦虚，这世间怎么可能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懂的，有的。”陆长青故意拉长声音说，“但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吧。”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配不上更好的人么？”祈宁致面红耳赤的补充道，“不准说是，你听到没有，只有我自己可以说不配，但你不能！”

“明白～”陆长青的声音越拉越长，“公主殿下自然配得上世间最美好之人。”

......

两人贫这许久已从潘府后院回到了前院，不知是哪个小机灵已经换上了新茶，陆长青等冯邱波一起入座，而祈宁致觉得自己这身装扮似乎不大合宜，便站在一旁扮起了斟茶小奴，小奴兢兢业业已然忘记了方才的捉弄，她问知县要不要来一杯，知县早已吓破胆，此时能够站立实属不易。

陆长青让知县坐下喝点茶水压压惊，但效果不甚理想，他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三盏茶水能撒掉两盏半，陆长青越看越心烦，就遣人先将他送回去并叮嘱好好看着。

冯邱波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但他胆色惊人，虽没有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程度，但两盏茶下肚，也就恢复如常了，当然若让他得知这两盏茶乃是当朝公主给斟的，估计还得再喝几杯压惊。

恢复如常的冯邱波想要讨教陆长青方才的话，陆长青嗯了一声说，“愚昧的前身是无知，只要打破无知给予百姓的框架，他们自会在另一方造化，关于这点，大人也不必忧心，我会请一朋友过来开坛设教，若仍行不通，到时再劳大人与长青演一出戏了。”

“什么戏？”

“真假美猴王的戏。”陆长青举了一下手中茶盏，“今日这茶似乎特别爽口，也不知是谁备下的。”

“也有可能是我斟的好。”祈宁致在一旁小声的请功，复又帮他斟了一杯，“将军看着水温如何，需要重新烹制么？”

“说吧，你又在想什么。”

“就将军说的那个朋友吧，可是真的神仙？”祈宁致贼兮兮的附在陆长青耳旁问。

“先死了那条心，她比你还小，毛发都没长全。”但蛇族好像没有毛发，陆长青说完才想起来，但也无妨，反正就是形容她人小。

“我还没说自己有什么心思呢就让我死心。”祈宁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假装要往陆长青头上浇水，但也就假装一下过过瘾，她哪敢真浇，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若他不吭声可没人敢当她是公主。

不过本公主现在不甚爽快，既是不能浇人撒气，那这斟茶小奴她也不做了，祈宁致轻哼一声自己坐到石阶上生闷气去了。

一旁的冯邱波看着奇怪，不对，这两人在密室就很奇怪，只是因着密室里头的事让人冲击更大，所以才忘了询问，此时闲下来了，冯邱波便开口询问，“这小友的脾气颇大，不知与将军有何关系。”

“是我陆家人。”陆长青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