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去过很多城市,还是觉得江城四年的那些风景美得教人怀念。梧桐云落、长江夜幕、江滩芦苇,那真是个极美丽的城市。
也只有在那个城市,才能遇到李孟扬。
我和李孟扬都是法学院的,又在一个部门—新闻中心,他是摄影部的,我做文字采写。我们部门每天负责在学校的官网上更新各种正派新闻,自己也搞新闻,一部门的戏精。白畅溪不止一次地说道:“人生如戏,我们部门应该改名叫戏剧中心。”
当初社团招新的时候,我还是带着天真和茫然的大一新生,而李孟扬穿得整整齐齐坐在面试官旁边,俨然一副师兄派头。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李孟扬就是师兄,叫他师兄他都应,后来看到他的校园卡才知道我们是同级,那时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我开始的时候是不喜欢李孟扬的,他这个人太张扬了,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他跟谁都自来熟,比如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活动,他随手就把相机塞给我了。我们部门里有相机,但李孟扬用的是他自己的。白畅溪说,李孟扬的相机掉下一个零件,能把我们值班室买下。惊得我一个趔趄,差点儿就给他摔了。
这是一场辩论赛,初赛,反方的一个同学身体不适掉链子了,李孟扬匆匆换了衣服,一身正装闪亮登场。
李孟扬是那种校草极的男生,他穿衬衫显得文艺,穿白色显得潇洒。尤其是在台上几个长相有些一言难尽的男生衬托下,李孟扬简直是颜值爆表。我不得不承认镜头里,他最好看。他从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焦点,义正言辞,反客为主。
他一发言,下面的花痴就沸腾了。
“反方二辩怎么换人了?这个小哥哥好帅啊!”
“他是哪一级的,我要他微信!”
李孟扬这样的人不适合打辩论赛,他带偏了全场的关注点,正方的一个女同学被他问得脸都红了,辩词也说不上了。
这明显是美男计。
台上胜负显而易见了,台下讨论得热火朝天。女生多的学校,花痴也多,但我对李孟扬不感冒。
我随便拍了几张,就坐下写新闻素材了。初赛很快就结束了,李孟扬下场时得意洋洋,他很轻快地走到我旁边,问道:“怎么样,笑非,我是不是力挽狂澜了?”
“得瑟!”
他看了看我拍的图片,还夸了一通。有几个同学来跟他要微信,他一脸真诚道:“可惜了,我不玩微信!”
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看吧,这种男生一点儿都不诚实。他玩了一会儿,问道:“笑非,还不走吗?”我奇怪道:“你是在等我吗?我不着急走,你先走吧。”
“你不回值班室写稿子吗?”
“我用自己的电脑写,今天不是我值班,我待会儿直接回宿舍了。”
他拿了相机离去,我突然想到他的笔记本还在我书包里,就叫了他:“李孟扬,你的笔记本……”他又跑了回来,很爽快地弯腰捞了过去。
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夕阳余晖洒了满室,诺大的教室只剩我们两个,他在开门离去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我,我以为他又落了什么东西,还没问出口,只听他说道:“陆笑非,你真好看!”
暖红色的光线给整个场景镀了光彩,眉眼如画的少年,轻然一笑,推门离去。我觉得心里软了一下,像是有只小鹿闯入了森林,惊扰了静谧的美丽。
辩论赛、讲座、学术研讨会这样的学术活动,是需要采写部和摄影部搭档出活动的,收集素材、拍照、写稿之后再编辑。此外,我们部门还要轮流值班。负责值班的同学要把出活动的新闻稿拿去给老师签稿、定稿,再由网络部的同学在官网上更新。这是我们戏剧中心,哦不,新闻中心的日常。
值班室就在我们法学院办公楼,为了和同一层楼里的大佬们混个脸熟,不颓在宿舍发霉,我们没课的时候常来玩。
相熟之后,李孟扬这个人脸皮可厚了,好几次让我帮他写新闻稿。作为法学院的笔杆子,我拥有绝对的职业操守,体院的新闻我绝对不碰。其实是因为懒、又外行,最重要的是,好人都让李孟扬当了。
我值班的时候,李孟扬就在一旁烦人。他跟体院的几个人关系好,出于一些虚假的哥们儿意气,他总是帮他们写东西。
采写部那么多人,老让我帮他写稿子,欺负我心软,我决定硬气一回。
“笑非……”他拉了椅子坐到我旁边,嬉皮笑脸的,很像街头混社会的。我只管敲键盘修稿子,他说了半天,我才道:“可是我下午有事,你自己揽的活儿,自己想办法!”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将笔记本打来放在我手边,那笔记本是我们部门统一定制的,人手一本,不过他的笔记本怎么有点儿……很特别的眼熟。一整页都是他记得篮球赛的数据和材料,女生都有的第六感神奇地促使我往前翻了一页。
这一翻吓了一大跳,“你……你……李孟扬,你为什么拿我的笔记本啊?”笔记本丢了两天了,我还在空间发了寻物启事,逼着白畅溪她们转发。结果,它是被李孟扬掳走了。
当事人李孟扬一脸懵懂地翻了翻,奇怪道:“咦?真的是你的,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怎么回事,谁让你动我的笔记本的?这是侵犯隐私,你不知道吗?”幸好这本笔记记录的都是部门工作,但我还是挺生气的。
我跟他可不熟,还没到共用笔记本的程度。
见我生气了,李孟扬才老实交代道:“咱们的笔记本,还有优盘都一样,不小心就拿错了。我都到了球场了,打了一圈下来,才发现是你的,回来换又没时间了,江湖救急!”
这个理由我相信了!才怪!值班室里的储物柜格子那么多,我们一人一个,放相机、优盘、笔记本、文具袋和杯子等物件,他的格子离我的是很近,但还不至于拿错吧。
“我错了,笑非!”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我还是不理他。他想了想,道:“那我去买搓衣板来?键盘也行…….”李孟扬起身就去卸值班室电脑上的键盘,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惩罚方式,我哭笑不得道:“你可拉到吧!”
李孟扬这人不正常,我合了电脑,收拾东西走人。
我将最后一支笔收好,他还在孜孜不倦地拆卸键盘,我提醒道:“一旦拆卸下来,你就是故意毁坏财物罪。”
“怕什么?这不还有你的吗?难道陆法官会眼睁睁看着我吃牢饭?”
对啊,我们怎么说也是同学,哪能让他顿顿吃牢饭?于是,我很讲义气道:“对,只要狱警同志允许,我给你点外卖……”
谁知那人根本听不出好赖话,厚着脸皮问道:“那整个监狱里的难兄难弟们不得羡慕死我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好喜欢你!”我一摔东西,起身要走。他将我拉了回去,无比真诚道:“最后一次!真的!”
我刚想说不,突然脑中一闪而过我那天放笔记本时的情形,我是帮白畅溪和沈悦一起放的,沈悦的格子紧挨着李孟扬的,几个人的笔记本又都一样,所以......
真相就是我自己拿错了,又把自己的笔记本稀里糊涂地放进了李孟扬的柜子,他真的是无心拿错的。
李孟扬还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毕竟心虚了,我大手一挥就妥协了:“行吧行吧,下不为例!”
我又将电脑开了机,把新闻稿的模板在脑子里拉了一遍,逐字逐句地在屏幕上敲了出来。几百字的小新闻,我很快就完成了。
他一脸谄媚道:“我请你喝奶茶!喜欢什么味儿的?”
“不要!”
“吃饭?”
“不要用物质收买我,我只帮你最后一次!”我是个非常有骨气的人,将新闻稿直接发给了李孟扬,拔了优盘。他笑了笑,轻声道:“不用物质用什么?这样吧,你高风亮节,我以身相许——”
他故意俯身下来逗我,我刚好要起身,眼看要撞上了,他要亲上我了,我心中一惊,向后躲去。值班室的椅子本来就该修了,我猛一用力,椅子就散架了。李孟扬伸手想捞我,但他脚上绊到了电线,失去了平衡。我们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
我觉得摔得一点儿也不疼,但李孟扬快把我压死了,他是很瘦,但他那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压了下来,那绝对有天塌了的感觉。
我被他砸懵了,也不明白为什么李孟扬非要背我去校医院,我腿好好的。我们值班室在六楼,虽然有电梯,可校医院离我们法学院的办公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除了我爸,还没有人背过我走那么远的路。
医生大叔看着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李孟扬,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轻重。”我刚想笑,大叔对我正色道:“同学,你明明一点儿事都没有,为什么要吓你男朋友?这样可不对。”
男朋友?那个,大叔你听我解释,我刚说了:“没有,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大叔一副见惯这种小把戏的样子,对李孟扬说道:“没事了,出去喘口气吧。”我们就被大叔给“请”了出去。我接了杯水给李孟扬,他额头上还有汗,样子有点儿惨。
“都跟你说了,没事的!”
“还是小心点儿好,你细皮嫩肉的,磕坏了可是我的罪过。”
“小题大做!我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下去都没事!”
“怎么回事?”
“我室友不小心推的呗。”
“她为什么推你?”
“她打排球,手劲大,我们开玩笑的,不小心嘛。”
我们又坐着聊了一会天,他倒是挺会聊的,一点儿也不讨人厌。
我看了看手机,微信已经好几条消息了。
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
那年他才十八你也正值美好年华
姗姗来迟的他送你一支含苞待放的花
——房东的猫《秋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