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一直没把你转送诏狱,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还没结束……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岳赟等他心情平缓了才开始问起来。
许坤一愣,呆呆地看了岳赟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说“我不是都说了吗?为什么还问?”
岳赟眉梢微挑,身体向前倾靠近了许坤些许,然后轻声说道:“天朝法律,超过10名死者,就属于重大案件,涉案第一责任人最轻也是无期……”岳赟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许坤,在他眼底找到一丝微妙的触动,于是继续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春城建筑在帝都负责的在建工程,毫无例外地全部垮塌……累积下来一共有15位死者……当然,这还不算在ICU里躺着的那几个……你觉得你能获得什么刑罪?”岳赟说完,正正身,又靠回了椅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如死灰的许坤。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自己造的孽,自己赎罪……”许坤沉默些许,缓缓说道。
岳赟瞥了一眼段世友,段世友会意,打开一份文件,说道:“春城建筑装饰有限公司,注册地在南部春城。你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一家小小的装饰公司,一步步做大,跨区域承接了很多大型商业项目,都得到很不错的反响,你也顺利到帝都发展。两年前,你的妻子方芸,送孩子幼孰的时候,遇到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左蓝,经过了解,确认二人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也许是顾着这份亲情,左蓝将西苑幼孰新楼的工程交给了你的公司负责,你也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几个帝都官家机构的项目,可谓是顺风顺水。”段世友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岳赟,见他眉眼低垂,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放着大好前景不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完‘猫腻’……你是咋想的呢?”
“官家项目的预算卡的都很低,我们也要吃饭啊……只能在成本下功夫了……”许坤说道。
“你知道你的一儿一女是怎么死的吗?”岳赟伸手示意段世友禁声,然后低声问道。
“什么?”许坤瞟了一眼岳赟,显然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细节我就不描述了……我们是用吊车掀起了一整块楼板,才找到他们的遗体……”岳赟说到后面,提高了音量,“还有悬在半空的钢筋、龙骨……的确存在有问题的‘空心’伪劣产品,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些断裂的地方怎么那么巧会在楼体最核心的承重部位呢?”岳赟眼中闪着高光,嘴角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坤,等待他的回复。
“我……我的确是真假参半混着用,也许是巧合吧……”许坤的脸时红时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耷拉着眼皮,不敢与岳赟那双凌厉的双眼对视半分。
“哦……这么巧啊……”岳赟轻哼一声,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许坤,这可是15个人的命案,不是你渎职那么简单……就算你有‘赴死’之心,一了百了,可这15个人的家庭就毁了,你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说到后面,岳赟故意拍了下桌子。
许坤被他这一举动吓得缩进了椅子里,就像受气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
“你是在幼孰垮塌后第一时间就被刑探带走了吧……你只知道其中一名死者叫‘左蓝’,可你不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叫‘左念’……”岳赟怒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直到他听到“左念”二字时,周身一凛,僵硬在原地,随后不停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左念也死了?”许坤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就好像从他颤抖的后背发出一样,透着恐惧和怀疑。
“你妻子和左蓝的感情一定很好,不然左蓝为什么强烈推荐你承接他们幼孰的项目呢?而你……看去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不至于在自家人面前‘耍花样’吧……你这么做,究竟是在包庇谁!”岳赟说着便站起来,走到许坤身边,用力按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许坤被按下去的瞬间,双手捂住了脸,大声抽噎起来。
“哦对……还有一个事……你后来承接的那三个官家项目,几乎是同一天垮塌……当时顾着影响力,刑署没有细查……可惜……如果他们当时好好看,定会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巧’啊!”岳赟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着,随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搭着手指等许坤的反应。
还有一点岳赟没法跟许坤说,那便是在冥府,左蓝表情镇定,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身亡了,也就是说左念本来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突然,岳赟想到了什么,立刻跟段世友说道:“给我看一下左念到达幼孰的时间以及楼体垮塌的前后时间!”
段世友会意,赶忙找监控资料去了。
“南宫瑾和左蓝是什么关系?”岳赟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问道。
“南宫瑾?”许坤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就像被锁喉一样,嗓子里发出“嘶嘶”的低鸣,愣是没敢往下问。
“中南控股的CEO,怎么……她是洪水猛兽吗?你怎么这么害怕?”岳赟从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也认识。
“哦……不……我也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许坤又把脸低了下去,轻声说道。
“是吗?从幼孰到小园村府司,5次招标,中南控股参与3次,次次都是南宫瑾本人参加,同样作为投标方,你会没见过?”岳赟说完自己都乐了,许坤却只敢躲在椅子暗自吞口水。
“行了……反正你是铁了心要承担所有罪责,那不如这样,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吧……就当是‘八卦’跟我分享一下……”岳赟往椅背一靠,随意说道。
“我如果我说了……你们能答应我件事吗?”过了许久,许坤缓缓抬起头,耷拉着灯泡似的双眼,渴求地问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岳赟眨眨眼,算是答应了,朝监控室的小岸挥挥手,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根烟走了进来,许坤猛地狂吸两口,突出几个大大的烟圈,开始讲述起来。
“瑾总……我是说南宫瑾……有个弟弟叫南宫琰,他便是小念的父亲……”许坤说道。
“我就知道他们有关系……”岳赟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自言自语后,示意许坤接着说。
……
四年前,左蓝刚成为西苑幼孰的孰官长,她年轻有为,成熟自信,周身散发着温柔、亲和的气质,不但小朋友喜欢,就连孩子的家长都对这位爱笑的孰官颇有好感。左蓝有个男朋友,叫郑毅,在中南控股班,是做标书的,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突然有一天,左蓝跟郑毅提出了分手,但是并没告诉他任何理由。
谁知10个月以后,左蓝未婚生下了一个孩子,碍于平时在家长和小朋友心中的“完美”形象,德育部只是取消了她特级老师的职称,却没有撤销孰官的职务。可是从那以后,她的同事们开始逐渐疏远她,时不时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左蓝只是一笑而过,没有特别在意。再后来,幼孰要建新楼,投标的有何氏集团、中南控股和春城建筑,左蓝碍于前男友,第一轮就淘汰了中南控股。而春城建筑以价格低廉的优势,得到了这个项目,当然,里面确实也有方芸的关系。
“那你怎么知道左念是南宫琰的私生女?”岳赟继续问道。
“有一次,我和小芸、左蓝姐一起吃饭,她喝多了,哭着说了好多话,其中就有小念的事。”
还是四年前,左蓝去中南控股找郑毅的时候,被南宫琰碰到了。那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徒有中南控股副总经理的虚名,实则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南宫瑾很宠她这个弟弟,结果便惯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恶魔。
南宫琰以“引路”为名,将第一次去中南控股的左蓝骗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侮辱了她,又以“敢说出去就辞退郑毅为名”威胁她,不让她说出去。左蓝被他威胁,只能忍气吞声,但又觉得对不起男友,于是提出了分手。
可过了三个多月,左蓝发现自己怀孕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后来出现了孕期反应,才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左蓝本身很苗条,怀孕到7、8个月肚子也不大,所以同事们都没注意。直到她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大家才陆续得知了这个事。
说到这里,许坤叹了口气。这时,段世友也回来了,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
岳赟晃动鼠标,查看面的监控,将图像放到最大,直到能看清司机的脸。
“8月10日15点10分57秒……”这是左念下车跑进幼孰的时间。
“这个司机你认识吗?”岳赟将笔记本转到许坤面前,指了指画面中一个表情凝重,头发散乱的男人,问道。
“哎?这不是……郑毅吗?”许坤一眼就认出了他。
“确定吗?”岳赟眉头紧皱,再次看了看许坤,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
“不会错,幼孰招标时,我见过他。当时我还在想这么腼腆的男人为什么老盯着左蓝看?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来有这层关系……”
“郑毅居然能开南宫瑾的专车……可见他在南宫瑾心中的地位不低……”想到这里,岳赟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且恐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