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赟一定是在跟卢柏松格斗时受了重伤，但由于神经高度紧绷着，竟没发觉。现在迟默言已无生命危险，他也放松下来，这才感受到断骨之痛。

小岸赶紧招手唤来了经过的护官，将他送进了急诊。许坤本想跟随，却被小岸委婉拒绝了。理由是：刚献完血，就别折腾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岳赟捂着胸口，面色痛苦，额头已被汗水浸湿，头发更是跟洗过一样，黏腻地贴在脸。值班医官一边给他照片子，一边疑惑地皱皱眉。“你这是打群架去了？”看似调侃，实则是因为X光片显示，肋骨断了4根，其中一根直插进胸腔，离心脏只有不到一毫米，这要稍有偏差，将会危及生命。“你忍一下，等刚才那台手术做完，就给你手术接骨……你先去做个血检，顺便验一下血型……”

“医官，能否保守治疗？”小岸直接问道。

那医官目光一扫，一改方才的疑惑，用一种“智商受到极大侮辱”的不满回敬了小岸的提问：“你是跟我开玩笑吗？他肋骨是断了不是裂了，其中一根还耷拉在心脏边缘，这已经不是裹石膏就能解决的了！你让我保守治疗？怎么个保守法？推拿还是抹药！你能保证那根歪出去的肋骨能自己转回来？”

小岸被他数落的一脸郁闷，面色一沉，似要发作。

“没事……不差这两天……”岳赟自是想得开，周身血液又不是凝固了，就算他不能输血给活人，也不代表不能接收活人的血。

“活血腥重，高于死者，若是输送你体内，你需经受住嗜血的诱惑……自古以来，借尸还魂吸收活血还没异变者屈指可数……你若没有异于常人的定力，建议不要轻易尝试……”小岸附耳说道，岳赟则淡漠一笑，他的字典里可没有“屈服”两个字。“不尝试一下怎知不可？”

小岸见劝解不行，只得暗自叹口气，接过医官举了半天的化验单，推着岳赟离开了。

……

接骨手术是局部麻醉，岳赟躺在手术台，盯着头顶的无影灯。那惨白的灯光映在他脸，感受着胸口皮肉翻起带来的拉扯，就像战争年代被迫接受细菌实验的可怜战俘一样，既无助又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明晃晃的白光映衬着岳赟眼底呈现的黑色，眼皮重重搭在下眼皮，可能是这一宿折腾的够呛，此刻困意袭来，身体也透出一丝无力。

恍惚中，一道炸雷响彻耳畔，随后在厚重、拖沓的尾音中，一声从幽冥深处缓缓徐来，冰冷且像自带刀锋加成般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岳赟的脑海中低吟道：

“官云月，你可知罪！”

……

官云月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已经恢复成灵体状态，且不在手术室里了。周围充斥着潮湿和已经凝固的血的味道，就像身处一座湘西的千年古墓，棺椁里尽是令人作呕的尸液散发出的腐臭味。刚想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绑在了一根青的发黑、布满利刺的铜柱。本能地动了动胳膊，周身便传来一阵触电般的酥麻，刚才转动的手腕处，青蓝色的电光若隐若现。

“我擦……”这是官云月将各种疑惑、不解、惊讶浓缩后提炼的第一句话，于是她本能地认为这是麻药的后遗症……

“官云月，你可知罪！”

方才就在脑海中闪现的话语这回清晰地出现在耳边，她寻声望去，周围只有无尽的黑雾和幽蓝的烛火，根本看不到声音的来源。官云月觉得在这黑白不明、敌我不分的场景，直白地喊一句“谁啊”，似乎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于是自认为“委婉地”道了句“你哪位？”

突然，黑雾中人影若隐若现，一个、两个、三个……忽明忽暗，就像选美大赛最终的角逐现场，聚光灯在一众佳丽身快速游走一圈后，定格在赢者惊喜的脸。只是眼前这景儿，别说聚光灯了，连烛光都似有似无的，唯一应景儿的，便是雾隐中的影子在闪动几个回合后，齐刷刷地显了出来。官云月眯着眼睛数了数，足足有9个！

于是，她轻咳一声，换了一种自以为“更妥当”的问法：“你们……哪位？”

“东方鬼帝：蔡郁垒……”

“神荼……”

语闭，两个影子显了形……

“西方鬼帝：赵文和……”

“王真人……”

又有两个影子在尾音后显了形……

“南方鬼帝：杜子仁……”

“北方鬼帝：张衡……”

“杨云……”

“中央鬼帝：周乞……”

“稽康……”

全部显形后，他们还不忘合体来了句：

“我们是：五方九鬼帝……”

五方鬼帝直属冥府首席执行官——酆都北阴大帝，古时掌管万鬼，权力高于十殿诸位府君。由于时常与他们就管辖权发生冲突，百余年前被酆都大帝责令所有灵体鬼魂皆由十殿诸位府君管辖，五方鬼帝则摇身一变，进了冥府检院，主要监察冥府官员的行为。据说当初提出管辖混乱的是一殿府君秦广王，得知职能变动后，后悔了一百多年。

“冥府男团吗……”这是官云月最直观的想法。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对面那9尊大神，着实撑不起“男团”二字，这长相齐刷刷诠释了什么叫“妖魔鬼怪”。

《山海经》有云：度朔山有大桃木，出蟠三千里，其枝问东门叫鬼门，为万鬼出入的地方，门有二神人，一叫神荼，一叫郁垒。乍一听这东方鬼帝就是俩门神（跟过年挂大门的哼哈二将不是一回事），实则他俩确为酆都大帝的得力副手，位居东方，也算其他鬼帝之首。

在官云月读过的志怪里，蔡郁磊和神荼生的英俊挺拔、异常漂亮，五官精致、目光悠远，本是两副刀削斧雕般的优质皮相，却偏偏涂深绿色的眼影和紫色的口红，再配那双幽蓝如鬼火的瞳孔，要说是魑魅魍魉的鼻祖都不为过。

“果然志怪都是骗人的……”官云月低声嘟囔着，暗自叹了口气。

西方鬼帝王真人，官云月并不了解，之前在冥府翻阅规章制度时，大概瞄了一眼各职能负责人的“生平”和职责。据说王真人是为修真高人，只不过他修的并非“天道”，而是“鬼道”，作古后，理所当然入了冥府成为一方掌门人；赵文和与他也没差多少，大约也是向往冥府的高官厚禄，在阳世品行又很高尚，才被赐予此等官职。

张衡和嵇康在阳世的威望很高，死后入冥府任职也属正常。剩下那几个历史都不太出名的官月云自然也不认识。总之，虽然他们谈不青面獠牙、怒目圆睁，但举手投足间自带着恐怖电影鬼怪出场的BGM，不怒自威、霸气横生、令人生畏，绝对能成为对付夜里折腾不睡觉的小孩的反面教材。

“所以……几位大人这是何意啊？”

感慨了半天，官云月还得为自己的“境遇”谋出路。

“射杀生魂，论罪当‘诛’！”五方鬼帝正经训话时，随便拎出一个，只要一张口都能惊天动地，何况此时他们是异口同声，官云月明显感觉周围的地面猛烈地颤了颤。

不用问，也知道跟卢柏松有关系。官云月暗自叹口气，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能否申辩？”

神荼：“证据确凿，不予申辩……”

官云月：“岂不冤枉？”

蔡郁磊：“我等亲眼所见，不曾冤你……”

官云月：“敢问诸位鬼帝，如何得见？”

张衡：“有匿名者邮寄了你射杀地点的监控录像……”

“嗯……张衡不发威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还是挺温吞的……不像神荼和蔡郁磊，总觉得跟要‘出柜’一样……”官云月心想着，随后问道，“所以你们就信了？”

“为何不信？”9人再次异口同声道，说罢，他们集体挥手，那段监控便显露出来。

监控中只看到官云月最后射杀的那部分，丝毫没有前面的惊心动魄。

“可否知道阳世有个软件叫‘视频剪辑’？”官云月看完后，自认“好心”地问道。

王真人：“那是何物？”

官云月只觉后脑蹦出大写的“尴尬”，心想：“就知道是这样……这9位别叫‘五方鬼帝’了，叫‘五方蠢货’得了！”于是，深呼一口气，微微说道：“诸位鬼帝，阳世有句俗语：‘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们想看监控，我也能调出，不如，你们也看看我提供的？”

王真人：“如何提供？”

官云月：“你们可以召唤我的洗冤司司官长彼岸花，他自会将监控给你们……”

五方鬼帝相互对视，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还有的没有任何表示，商量一番后，蔡郁磊缓缓说道：“准……”

不知过了多久，小岸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黑雾中显身出来，他看到官云月明显愣了一下，看来五方鬼帝通知他时没有告知官云月也在此，就像看到不该看的违禁画面一样，小岸眼神中透着满满的错愕。随后他将监控投影在这片空间里，眼睛一直瞥向铜柱正在“捆绑诱惑”即时画面里“自嗨”的官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