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夫人离开不久,又去而复返,带着三万两银子回来了。
林玉安在南园里,看着这三万两银子,不由想笑,也不啰嗦,点清了银票就吩咐许妈妈过去把苏倩云给放回去。
“王妃,苏家姑娘昨儿晚上在屋子里就失禁了,苏三夫人就让人拿架子来,把她抬回去的。”
不过小小的处罚她一下,没有想到她就吓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的勇气再荣国公府搅这趟浑水的。
“许妈妈,找个人顶替周巧儿的位置,让她进屋服侍吧。”
许妈妈连连应是,然后就出了屋子,今日时候不早了,可余嘉还没有回来,林玉安想去宫门外等他一起回来,想着就吩咐人去套了马车。
南风捧雪白貂毛套着的手炉在一旁等着,南雨拿了梅红色的厚绸灰鼠皮斗篷过来,着袜穿鞋,南风就忙把手炉递了过来,然后也各自穿了斗篷,服侍林玉安出了门。
十一月底的京城已经下过了第一场初雪,此时此刻的京城银装素裹,万里冰封,千里河山都掩映在一片白茫茫的寂寥之中。
寒鸦凄鸣,墙头陌上,她的公子余嘉的那张面庞有些斑驳的出现在脑海里,她的公子不能年年陪她看雪了。
“王妃,当心着了寒气。”
“姑娘,当心着了寒气。”
一瞬间的恍惚,林玉安有些分不清虚幻真假的的感觉,好像看到闲蒲了,她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副微微有些胖,一脸娇憨的模样。
忽然间想到刚到王家那会儿,闲蒲吃味她看重秋奴,那是她第一次发脾气,闹别扭,最后闲蒲是为了她而死的,秋奴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是她当初也是忠心护主的。
所以,这世间从没有真正的对与错,没有所谓的非黑即白。
就像余嘉,或许他也背叛过她,就像那一剑,刺向她胸口的那一剑,可是却不能否认他也深爱过她,否侧那次在九王府,她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王妃,您怎么了?”
南雨一脸担忧的再次出声提醒,林玉安这才惊然回神,轻轻呼了一口气,看着白雾氤氲又散开,这才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故人旧事了。”
即便已经穿的很厚了,可冷风还是不住的往脖子里钻,林玉安打了个寒颤,钻头转进了马车,她却不知道,就在王府对面的那条街的街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的车把手前,小厮惊讶的转头去马车门口喊,“公子公子,是靖南王妃。”
车厢里眉目儒雅清秀的男子却已经朝外面看了出来,小厮尴尬的笑了笑,李世安眸子微微闪动。
“回去吧。”
“回回去?”
小厮微微愣了愣,随即嘿嘿应声,又不免嘀咕道:“往日里公子总来,却等不到,今儿等到了,又要走了。”
李世安并不理会,放下了帘子,“回去吧。”
小厮殷勤的应了是,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城北李府。
林玉安不知道这一切,却在狮子头胡同让马车停了下来,她里的余嘉唯一喜欢的梅花糕,就是烧雪阁的,以前宫里赏赐的也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悄悄烧雪阁的东西,他还要喜欢一些。
“走走走!哪里来的叫花子,再敢来偷东西,就打断你的腿!”
林玉安刚下马车,南雨正扶着她,闻声转头去看,一个头发鸡窝似的脏污乞丐被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衫的伙计骂骂咧咧的推了出来,那乞丐脚下不稳,狼狈的跌倒在地。
“我没有,没有求求你别打我”
看样子是个中年妇人,应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南雨见了,当即就沉了脸,似乎打算上前去和那伙计理论一番。
林玉安轻声把她喊住了,“别急,这些年头,太平盛世,做什么活不下去,若真是偷了店家的东西,那也是情有可原,你急巴巴的上去,也不分青红皂白?”
南雨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弱弱的低声道:“知道了,奴婢太冲动了。”
林玉安淡淡的笑笑,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伙计看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了下来,知道是有身份的大顾客来了,忙喊了两个人,“快来!把这个疯子拉走!”
说完就连忙倾身上前,一脸谄笑的道:“这位夫人”
话还没有说完,这伙计的一张脸顿时怔愣住了,目光里充满了震惊,还有一种隐隐跳动的惊喜,目光不可思议的从林玉安身后马车上收了回来。
他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道:“靖南王王妃,里面睡,呸,里面走!”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伙计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赔礼道:“小人笨嘴拙舌,王妃莫要见怪!”
见他这副模样,林玉安忍不住笑了,“无妨,今日可有梅花糕?”
“有有有,便是没有,厨子了可以立刻做的。”
伙计拍着马屁,神色虽还有些不自然,可也缓和了许多,没有刚才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
“安姐儿?”
不远不近的响起这么一句话,众人都看了过去,刚才在烧雪阁门口闹的疯妇此刻正跑过来,却因为脚下一滑,匍匐的摔倒在地。
她穿的实在太破烂了,林玉安一时也没有认出来,听着声音却觉得很熟悉。
似曾相识,可是又的确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许妈妈知道在没有出阁的时候,安姐儿就是林玉安的称呼,当下就沉了脸,让护卫上前拦住那疯妇,不许她靠近林玉安。
“放肆,敢直呼王妃名讳,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越丘拔出长刀,厉声呵斥道。
那妇人很是着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嘴里念叨着:“安姐儿,安姐儿,是我啊,是我啊你看看,是我,我是谁?”
林玉安皱眉,她真的不大记得了,她到底是谁啊。
“是方大娘子?”
许妈妈犹豫着,转过头看向林玉安,似乎是看林玉安想起什么没有。
这是方大娘子?
林玉安忍不住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人穿成这样,如此落魄,而且她里的她当初是给了一百两银子给方大娘子的,当时她还和她说陈大娘子想要把林玉珠卖给一个性情极其暴躁的鳏夫做填房,所以方大娘子离开了方家。
等等
“去打盆水来,给她把脸擦干净。”
烧雪阁的伙计在一旁看着,心道一个腌臜的疯妇,怎么可能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正想要嘲笑几句,没想到王妃竟然真的要一试真假。
“是,王妃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打一盆水来。”
伙计说完就转身跑进了店铺,伙计还没有出来,远处一辆飞快的紫绫围布的马车飞快的飞奔而来。
两匹矫健的枣红马嘶鸣着在林玉安几人前方停下,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公子,看着十七八岁,头戴玉冠,眉目如画一般清俊好看,
若是忽略他眉眼间的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傲气,或许真的能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
许妈妈几人都是见过余嘉的,自然对于美男子就多了几分免疫,可街旁的围观的路人们都屏息凝神,半晌没有从男子的脸上挪开视线。
林玉安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紧张,王庭珍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林玉安的袖子上。
眼泪像烧红了的铁浆,一瞬间烫得林玉安酒意全无。
“娘,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一声不吭的跑出去了。”
魏氏的眼中沁出水意,侧过身去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安姐儿,你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若不是你娘听见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哭,都不知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家里。”
王庭珍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接过南风递过来的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总归你现在是嫁了人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就回去了,你三舅舅的丧仪也要回京,你若是还要这样闹下去都随你,两个孩子你不管不顾,谁也拿你没办法。”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林玉安忙拽住王庭珍的胳膊,魏氏也在一旁劝她“五妹妹,安姐儿也不是哪种没有分寸的人,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何苦和她较真呢?快别生气了,这孩子我瞧着都心疼,你若是不疼,就送给我做女儿罢了!”
听魏氏一番好言相劝,王庭珍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又伤伤心心的抱着魏氏,两姑嫂痛哭了一场,这事儿才算完了。
林玉安喝了酒又吹了风,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场,此时脑袋也疼的嗡嗡作响。
林玉安送走了王庭珍和魏氏,已经是更深露重了。
秋风凉,原还不觉得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林玉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打些热水,我想泡个澡。”
进了屋,林玉安没有让人服侍,自己脱了外裳,卸了头冠。
木桶里撒了花瓣,都是春秋晒干备用的干花瓣,进了水,被热气氤氲渐渐变得柔软,雪白的肌肤入了水,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林玉安微微合上眼,听着窗外秋虫嘶哑的鸣叫。
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可是她越来越不喜欢那个地方,越来越觉得在那儿有种窒息的感觉。
泡了半个时辰,林玉安才起身上了榻,许妈妈端了解酒汤过来,林玉安忍者不喜,一饮而尽。
许妈妈走出去搁了碗回来时,床榻上还有翻来覆去的声音,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床上的人似叹息,又似低应的浅叹一声。
“夫人,你如今这般表面风光,实则过得并不好,若是老夫人尚在世,定然会担心的,”
“我明白,可是这日子变成了这样,我又能怎样?”
许妈妈今日值夜,林玉安听见她在床边的长椅上,面带苦涩。
“夫人嫁的是世家大族余家,荣国公府的这样的人家本就盘根错节,水深火热,夫人尚未入京时还有五姑奶奶护着你,进京之后又有老夫人事事维护,您自个儿虽也受了不少的冷眼,可到底还是涉世未深,抓不住姑爷的人,如今这日子才过的这般煎熬。”
许妈妈说着又是轻轻一叹,见林玉安不说话,便又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伺候不了您多少年了,可我深知老夫人待夫人的这片心,若是夫人一直这样郁郁不欢,我就是进了棺材也难以安眠。”
空气凝滞了半晌,才听见林玉安低语道:“许妈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如今这日子就像是陷进了泥潭,前路渺茫,举步维艰,我一个妇人,说起来还是一个弃妇,能有什么办法。”
许妈妈不知为何,淡淡的笑了笑,“夫人到底是把有些事看的太重了些,我知道夫人在想什么,您从摇蕖回来后就强颜欢笑。
魏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见林玉安一行人进了屋,忙吩咐丫鬟去放了门上的御风竹帘。
“你们此去回京,一路上要注意保重,如今秋风大,可要小心伤寒,这转眼就要入冬了嗨咳咳”魏老夫人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躬身一阵干咳起来,一旁的仆妇们手忙脚乱的倒茶的倒茶,拿帕子的拿帕子,拍背的拍背。
魏氏神色紧张,从丫鬟手里端了茶亲自送到魏老夫人嘴边,“母亲,你别着急,慢慢说。”
魏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水,吸了一口气道:“入冬了,天冷,你办完了姑爷的事就尽快回来吧,若是等到下大雪,就只能等到开春再回来了。”
魏氏担心她急,忙连声应是,“母亲,你要保重好身体,等女儿回来,母亲还要帮忙操持薇姐儿的婚事。”
林玉安心神一黯,不明白为何魏氏知道邱连云品行不端,却仍旧决定要让王萱薇嫁给他。
“你知道母亲她身子不舒服,还说什么”
“瑜哥儿!”
魏老夫人一身沉喝,身旁一个头上缠着白纱布,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止了话头,有些不情愿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