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林玉安心底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接过来养着,不是说让那孩子跟着余嘉姓,毕竟本就不是余嘉的孩子,这样做到底不好,但是林玉安就是觉得,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月诗兰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落到独自生活的地步,她有些不忍心。
不管她喜不喜欢月诗兰,那孩子总归是没有错处的,即便是要把她打发了,也该等她大些了,能够自己明白一些事情了,那时候再把她送出去也不迟。
心下这般想着,林玉安就抬头看向余嘉,他正倚在床头的福禄纹银红色大迎枕上看书。
余嘉在林玉安抬头就注意到她了,只是她没有说,他也没有开口,等她自己说起来。
“余嘉,我想”林玉安有些犹豫,毕竟她看得出来,余嘉是不愿意和月诗兰有什么纠缠,这也是因为她。
“我想把月诗兰的孩子接过来,等她大些了,再把她送出去,也不至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挣扎之力啊。”
余嘉放下书,认真的看着林玉安的眼睛,过了几息才缓缓道:“不行,你已经怀有身孕,晟哥儿姝姐儿本就已经让你劳心了,还要再加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之婴,说什么都不行。”
林玉安听了,眼神里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嘟囔着嘴,她知道余嘉做了的决定就不会更改了,心下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余嘉笑着,倾身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秀气的鬓角,“好了,你若是真的喜欢,不如就再给她请一个乳娘,把她安置在府里,左右不就是个姑娘,如今月小娘也去了,这孩子出去也是孤苦无依,不如就收了作干女儿,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林玉安心下动容,只要是她想要的,余嘉总是会尽心尽力的安排妥当,不让她多思多虑,这让她心里不由暖意融融。
她不由回抱住余嘉,声音有些哽咽的说了声:“余嘉,谢谢你。”
余嘉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把她搂的更紧了,声音柔软如同三月春风,“傻丫头,你愿意嫁给我,愿意给我生儿育女,愿意受尽委屈而继续跟着我”
林玉安听着不由眼眶一湿,手臂下的余嘉真的更瘦了,她心底仿佛有一柄迎风的烛台,起伏不安。
阮凌音回到梨雪居之后,月诗兰过世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洪妈妈刚刚逃过一劫,此时还心有余悸,有些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阮凌音听说了月诗兰产子血崩,过世的消息,面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注意那孩子,有什么情况继续给我禀告,下去吧。”
来报信儿的人忐忑不安的站在哪儿,半晌不见阮凌音有个动静,此时得了她的准话,心下不由一松,一脸谄笑的点头应是。
等人走了,阮凌音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阴鸷,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你说月小娘过身,会不会是王妃做的手脚?”
听着阮凌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她的声音,洪妈妈心里仿佛藏了一只癞蛤蟆,上窜下跳,心神不宁的。
她不敢随意答话,怕让阮凌音心头不快了,又说起那件事来。
“洪妈妈,洪妈妈?”
阮凌音见她神游天外,一脸木讷,有些心浮气躁。
“夫人,老奴在!”
洪妈妈被阮凌音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咋呼呼的跳起来回应道。
阮凌音就蹙起眉头,一脸不耐道:“洪妈妈,我这儿的对牌你拿着的?”
闻言,洪妈妈心口跳了跳,有些不好的预感浮现,却定了定神,笑道:“
夫人,在老奴这儿呢!”
一副你放心,保管万无一失的神色。
阮凌音嗯了一声,淡淡吩咐道:“洪妈妈你年事已高,把对牌交给春荷吧,我寻个日子为你送行,你也该回北罔看看你的子孙了。”
洪妈妈顿时面如纸色,神情几经变换,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阮凌音:“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您吃老奴的奶长大,吃到了两岁,那两年,我只能吃满是鱼腥的鱼羊奶羹,每日里都要亲自把你哄睡了,才能蹑手蹑脚的起身去看看我自己的孩子。”
洪妈妈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满脸的痛苦:“我知道,夫人如今身份显贵了,老奴已经不配伺候您了,您说的都是,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了。”
到底是在她从小就伺候着的老人儿了,阮凌音听了这些话,心头也有些不舍,等洪妈妈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她。
“洪妈妈,我还有话没有说完,你不要急着走。”
洪妈妈闻言,心下大喜,却仍露出一副哀戚的神色走了过去。
“夫人有话尽管吩咐,老奴还能动,只要能帮到夫人的,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阮凌音摆摆手,还是把想说的话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借着我的名头贪墨钱财。”
她不是问的,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很是淡然的说的。
这让洪妈妈刚刚升起的一点自得顿时烟消云散,她都说了这么多了,阮凌音竟然还要追究这件事。
她心底不免觉得委屈,她可是听闻靖南王妃身边的妈妈,也就是今天审她话的那位许妈妈,一个月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月也有五两月银,她一个月却只有二两银子,这还是多的了,纵然月银太少,她也没有想过对阮凌音生怨。
如今她竟然为了这么百两银子就把她往死里逼,让她不由心寒起来。
“夫人!”洪妈妈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委屈,哀戚着喊了阮凌音一声。
阮凌音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着她:“你若是有事,可以同我说,就是手头紧,你若是同我说了,我又岂会不管,你这样背着我用我的名声去得那起子不干不净的钱,败坏的却是我的清白,洪妈妈你有没有想过啊!”
她已经认定了这事儿就是洪妈妈做的,说话言语间就多了几分责怪的语气,洪妈妈闻言,心下一滞,向阮凌音跪下,声音颤抖道:“老奴的错,老奴的错,你打死老奴吧,你的奶兄家中潦倒,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干起这样的勾当,丢了夫人的见,着实该死!”
她说着就用力的在地上磕头,可神情间却是多有不甘,而非诚心的知错。
阮凌音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看见一向对她巴心巴肝,事事都很尽心的洪妈妈磕得额头都红肿起来,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洪妈妈,你起来,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很好,你若是真的没有做,也算是对得起我们主仆一场,不过你的年纪也的确是大了,也该告老还乡,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了,你放心,你的乘仪我自然会厚赏。”
洪妈妈听着眼泪都出来了,抱着阮凌音来扶她的手,老泪纵横。
“夫人,夫人呐,我知道你心底是真的恼了老奴,老奴也知道,夫人最重名誉的人,今日夫人站出来为老奴说话,老奴心中感激,只是夫人呐,没有看到您和世子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老奴不愿意离开啊,您身边可用之人本就不多,若是以后生了小世子,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老奴怎么放心得下,老奴便是有千万的不是,可老奴我绝对不会伤害夫人,伤害小世子的。”
“我乏了,你先下去,这事儿再说吧,这两日,你也别总与人交头接耳,让人起疑。”
洪妈妈听了,心底的担忧就少了许多,她知道是自己的话让阮凌音动心了。
阮凌音如今最想的就是生下余昊的儿子,嫡长子,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只要有了嫡长子,以后她在荣国公府的地位,就不是谁都能撼动的了。
林玉卿进府已经有些日子了,一直跟着梨雪居的年长的魏婆子学规矩,一直没有得空出去走走。
这荣国公府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一个荣国公府下人住的裙房也能比南水庄的林家更气派,更漂亮。
腊月十六,阮凌音还是同前几日一样,早上用了早膳,就往南园去了。
思来想去几日,她还是决定把洪妈妈留下来。
今日阮凌音穿了一件金红细绒的袄裙,脚下穿了一双蹙新的刻丝缎面万事如意的绣鞋。
她过来的时候,林玉安正在用早膳。
或许就是因为如今是双身子了,林玉安越发的惫懒了,今日本应该卯时中就起身了,她生生的赖了三刻钟的床,等到南雨再去叫她,她才恋恋不舍的从暖融融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今日早膳有炖的香浓的鸡肉肉糜羹,有一个凉拌的水萝卜,爽脆可口,一碟子现炒的荷香藕碎,一盅红枣雪蛤汤,一盅什锦甜汤,还有一屉灌汤包,炸的脆脆的香酥春卷,东西不多,胜在每样都格外精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余嘉今日无事,由着林玉安赖床,陪她一同起身,正吃着早膳,就听见婆子高声禀道:“世子夫人过来了。”
林玉安正一口咬在春卷上,一声嘎嘣脆的声音让人听着莫名愉悦。
“慢着点吃,别噎着了。”
余嘉说着就亲自那碗给她盛了一碗温温的甜汤,还没有送过去,林玉安就突然咳嗽了起来。
余嘉拿起自己的手帕就一手轻轻拍她的背,一手轻轻的给她擦嘴。
“别急别急,喝口汤。”
连忙又把盛着甜汤的碗送到她的嘴边,林玉安缓了缓,这才道:“快去请。”
余嘉见她缓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等会儿就在书房里,你有事就让人过来叫我。”
林玉安点头,笑着凑了过去,“知道啦,我也不想管国公府的事了,等把这些事交接完了,我就好好的陪陪你。”
余嘉眼底就溢出温柔的笑意,温声道:“也好,要不要把咱们母亲接回来,她是过来人,也好照顾你。”
闻言,林玉安心底暖融融的,可还是正色道:“不必,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母亲在金陵,等过了年,她若是愿意,就把她接到府上小住一段日子,毕竟国公府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长辈。”
余嘉点头,觉得林玉安说的有道理。
阮凌音走进屋,就看见余嘉两口子正坐在一起说话,屋里气氛很是融洽,她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王爷福安,王妃妆安!”
她硬着头皮上前,给两个人行礼,余嘉就站起身来,向阮凌音微微颔首,随即出了屋子。
如前几日一样,林玉安让她看账本,教她怎样算,阮凌音因为在家时就没有怎么学过,所以对于看账一应事务都不怎么熟悉。
虽然已经跟着林玉安看了几日的账本了,可仍旧生疏得很。
林玉安精神不佳,就让许妈妈教她。
这种时候,阮凌音就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要学庶务了。
想到这里,她就很是幽怨母亲的偏心。
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大姐也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对大姐就尽心极力,对她就敷衍了事,若是她把自己放在心上,她这会儿也不必因为不会庶务而焦头烂额,还让人看笑话了。
林玉安躺在内室是临窗大炕上,枕着秋香色百花争放的软枕上,只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可这样躺着也甚是无趣,就让南雨去拿话本子进来。
南雨却是死活不干,“王妃,王爷说过了,您不能躺着看书了,伤眼睛,您就好好的躺着,睡一会儿也成,反正我不会去给您拿话本子的。”
林玉安闻言就气笑了,气急的伸手指了指南雨,“你这臭丫头,你什么都听王爷的,不如我就把你送了给王爷做丫鬟算了,也免得你天天念叨着,还管到我的头上了。”
南雨调皮的对着林玉安做了个鬼脸,“王妃才舍不得把我送人了呢。”
林玉安不由哑然失笑,她还真的舍不得把她送了人,南雨于她而言,是主仆亦如姐妹,若是没有南雨,她的乐趣也要少多少啊。
忽然想到让南风去办的事,就问南雨:“南风回来就让她先过来,月小娘的后事我有话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