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弘哥,你小叔在田埂上赶水,和人干上架了。”赵小山刺耳的声音从窗户外传了过来,也不管赵弘毅有没有做着一场奇妙旖旎的春梦。
赵弘毅一跃而起,连拖鞋都没有时间穿,快步得朝赵家塝田埂跑去。
如果农村真正能让他记忆深刻的,无非几件事,赶水便是之一。
之所以记忆深刻,那是因为赶水之争,常常会闹出人命。
并且自己回村里二十多天,持续高温,一点雨也没有下,这晚稻稻田缺水自是必然。
如今合作社正在关键时刻,不怀好意的人等着看热闹,几十万的货物等着运送出去,可不能出一丝乱子。
等赵弘毅赶到塝口的时候,远远的只见塝上稻田的水渠边上,拿锄头带扁担,撸胳臂挽袖子的站了三四十人,田陇上还有步履匆忙,陆陆续续赶过来的,看这架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赵弘毅神色紧张,心中担忧,一路飞奔而来,只累得坐在田埂上大口喘着气。只听一人声音有些愤怒,大声的说道;“赵得全,今日这水非得到我们王家塝不可,你别以为你当了个合作社的社长,就高人一等了,实话告诉你,你们要是敢拦着,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们少!”
赵得全二十七岁年纪,身材消瘦,黝黑的肤色下有着一张精瘦的脸,虽然看起来有些文弱,不过此刻却是青筋暴露,怒目圆睁,一手用力的撑着赶水的锄头,一手气愤的叉着腰,这时听见王老二盛气凌人的话,更加气上心来,怒喝道;“王老二,这水渠立的石碑上面,可是一清二楚的刻着字,按照上辈人的约定,我们赵家塝田里的水没灌溉满,这水就不能往你们王家塝去!你别以为你侄子当了乡里的派出所所长,我们赵家塝的人便怕了你!”
王老二五十多岁年纪,如腊肉般的肤色显得他精气十足,此刻看见自己塝上来了快三十多人,心中底气更加足了,用力的将锄头往地上一插,神色嚣张,双手叉着腰,扯着鸭公般的嗓子怒道;“赵得全,你算个什么东西,莫要以为读了个小学毕业,就能咬文嚼字,假装秀才,这石碑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王老二,门都没有!还跟我扯什么上辈人的约定,今日我便当着你们赵家塝所有人的面,砸了这狗日的石碑!”
王老二话音刚落,双手便快速的抄起锄头,手臂青筋暴露,肌肉暴起,猛得朝水渠边上的青石碑砸去,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那锄头正击在石碑基座之上,王老二力大,青石碑破裂开来,掉落在水渠内的石头激得四周水花四溅。
赵有全大怒,本以为王老二只是说的气话,没有想到说动手就动手,这可是他们赵家塝付出生命争取来的东西,岂能容王老二损坏?眼看王老二又要一锄头下去,赵有全手中锄头趁机一挡,王老二的锄头便砸在赵有全的锄头上,两者相碰,顿时火光四溅,震得两人虎口生疼。
“王老二,欺负到我赵家塝的地盘来了,你再动手试一下,我赵老三一锄头砸不死你,我就是狗娘养的怂包子”。赵老三看见王老二真的动手,不由得心中大怒,恶狠狠的道。
“赵老三,前天你家的牛在我家门前拉屎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今天来了正好,免得老子去找你,今日把话放这里了,谁要是敢动,老子一锄头一个,管打不管埋,这石碑就是下场。”
赵老三也是火爆脾气,何况别人欺负到门上来了,日后传将出去,说是赵家塝的怕了王家塝的,这一塝人的脸面可往哪里搁?并且这水关系到整个赵家塝的水稻灌溉,那也有他的四亩三分田,自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当下咬牙切齿的喝骂道;“王老二,亏你有脸说前几日的事,我家塝上的玉米是你家羊吃的吧?今日这水,你敢动一下锄头,老子要了你的狗命,我们赵家塝人少不假,可没有一个孬种,想赶水,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这“赶水”,乃是地方方言,意思是把水赶到田里。
赵家塝十几个老少爷们一听,都是人人怒目,举起锄头扁担,用力敲得邦邦作响,以示同心。
王老二与赵老三为了这牛羊的事情,本来就有一些过节,被赵老三一激,更是气往上冲,说道;“那我便看看这水赶得,还是赶不得!”说完拿起锄头,便要撬土放水。
赵得全被王老二猝不及防的砸了上辈人立下约定的石碑,自然密切注意着王老二的举动,眼见王老二又一锄头下去,手中锄头探出,不偏不倚的竟然钩住了,手一转动,锄刃相交,两把锄头便扣得紧紧的。
这两人都在三十公分宽的田埂上,后面的人自然也帮不上忙,两人锄头既然勾住了,便谁也不肯示弱,暗自使劲向自己一方拉着。
王老二的锄头本来就有些年月,开始又被他在石碑上用力一敲,里面的木扣栓子便松动了,两人使着劲,王老二的锄刃竟然硬生生被赵得全拉扯了下来,两人中间拉扯的力道没有了着力点,双方又下着死力,这样骤然一松,两人便控制不住,纷纷向后倒去。
田埂本就不宽,后退的惯性力道又大,加上两人赶水都是打着赤脚,双脚一滑,纷纷落在田里,摔得泥水四溅。
两人如今到的这个地步,更是二话不说,在稻田里扭打在一起。
王家塝的人知道这赵得全虽然瘦弱,可是到底年轻,精神充足,这下水的王老二如何是他的对手,意欲下田帮忙,赵老三等人自然也知道这点,手上的锄头也没有闲着,抵挡着王家塝的人援手。
赵弘毅已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个八九分,万料不到村民们说话毫无道理,打架更是不按套路出牌,说动手就动手。
看见自己小叔赵得全与王老二扭打在一起,心中关切,也不管田里是谁家的水稻,飞也似的破田踏跑而来,想要扯开二人。不料王家塝的人看见了,以为赵弘毅过来帮忙,也是也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中年汉子名叫王忠诚,是王老二的侄子,眼见伯父被打,不由分说,一拳便打在拉扯的赵弘毅肩上,赵弘毅猝不及防,肩上吃痛,扛不住王忠诚力大,一个趔趄,也摔倒在田里。
赵家塝与王家塝众人见了,纷纷跳下田去,就欲动手帮忙,只听赵弘毅大声喊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这跳下的众人听得这一句,便缓了一下,这时赵弘毅连忙爬起来,飞快的拉开了压在王老二身上的赵得全,那王忠诚见王老二被按在水里,满脸泥污,已然吃了不少泥水,心中大怒,又是一拳朝赵弘毅打来,赵弘毅听见身后脚步踏着水声而来,忙低头闪过,却被王忠诚结结实实的打在右手臂上。
好似骨头打断的巨大的疼痛传来,赵弘毅牙关紧咬,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