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低迷,蓦然无力。
许烟雨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步伐之间也格外轻慢,只能一点一点移动,提不上一点力气,仿佛一双无形的手要将其拉入深渊。
疾风而过,任尔东上前扶了一把,支撑住那虚弱的躯体,“需要叫大夫吗?”
“不用啊~”许烟雨淡淡一笑,眉眼却可见其憔悴,“我只是有点累了,不打紧的。”
可这种疲累,让许烟雨也察觉出了不同往常……
任尔东也不便多问,既然许烟雨说不用,那便不用好了。
任尔东把许烟雨扶到在一处躺板上,这本来是供伤兵休息用的。如今他们也都回到帐篷里了,这些躺板也是还没来得及收掉。
今夜月色皎洁,月光也是洒在整个军营。许烟雨不觉抬头仰望起来,月光泛着光圈,印在许烟雨的眼睛里,也映衬出了点点的月光,“真好。”许烟雨淡淡一语,仿佛把自己所有的疲倦都放在这句“真好”里面,然后倾吐出来。
任尔东也随着许烟雨的目光看向了黑夜,“若是到子时还无煞风,那也许‘煞风冲月’就可以顺利度过。”
如今,距离子初还有半个多时辰,这就意味着,在这半个多时辰里,许烟雨要做的就是观月。
许烟雨望了一眼安瑾裕所在的帐篷,依然是烛光闪烁,偶尔还可以听见一些部将商议的声音。许烟雨想着,就这样坐在这里吧,等过了子初,一切安好,自己也就回帐篷。
微风轻起,带动了营帐的军旗,只是迎风飘扬几番,这风也带来了一丝冷意,束发而成的青丝也轻扰到了许烟雨自己。
不知何时,朝阳已经将一件披风给许烟雨披上。平时许烟雨也是活泼惯了,如今一下子的沉稳,到让朝阳有些担心,再看一眼任尔东,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并无大碍。
见此,朝阳才得以放心。
披上毯子,许烟雨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许多,脸上也红润了几分。任尔东也坐在了身侧,陪同许烟雨一起看着,此刻世界,只觉得分外宁静,仿佛世界纷纷扰扰都与这二人无关。
“师兄你看,”许烟雨指着那其中一颗星星道:“北辰。”
任尔东顺着许烟雨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有一颗星星,显得格外闪耀,任尔东对这颗星倒是不陌生,自己本就在钦天监任职,再熟悉不过了,对于他们这一行当的人来说,一颗星便是预示了命运。
而且这颗星便是北极星,平时夜里行路总要靠着它来指明方向,无疑意味着最崇高的存在。
许烟雨缓缓一笑,眼睛也随之扑闪,“尔东师兄知道的,我最喜欢的星也是北辰星,‘天运无穷,而极星不移’,北辰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谁一样,”许烟雨仰望的侧脸很是好看,清风吹拂时,也显得格外爽朗。
“可是,它太遥远了,天地高而北辰远,”任尔东的声音遥遥无期,淡淡说道:“而且,‘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是《观象》中的原话,说的就是:居于一定的方位,众星都会围绕着它。
就好像一个人,若是居于一定的地位,身边必然不缺众人……
许烟雨只是观望着,并没有领会任尔东话中的意思,任尔东缓缓将视线移在了许烟雨身上,无形的愧疚感渐渐袭来,不觉有些黯然神伤。
带她来,是对还是不对?
这战事本就注定不明朗,而天象却出现了转向,许烟雨便是那个逆转。
任尔东又再次望向了许烟雨说的那颗“北辰”,的确很是明亮,让旁边的星辰都暗了下去,显得格外孤单形影。
许烟雨也渐渐不再言语,静静抬头看着许久许久,带着看月亮看星星,仿佛要把自己的情感都要寄托上月亮与繁星上一般,把自己对娘亲和阿爹还有阿哥的思念,把自己对安瑾裕的仰慕都要寄托在这片星空之中,一颗星寄托一点,一颗星寄托一点,这样,漫天都有自己的情感了。
就好像那一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许烟雨一边仰望,不时掐算着时间,现在还未到子初,但那股煞风又从西北而起,许烟雨更加注视那股风的行径。但那风势力却不如前几天一般迅猛,没一会儿,那乌云便散了开,月亮如初,繁星如初。
许烟雨放下心中久久的石头,沾花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感觉这天象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一般,也让许烟雨感觉到了自己作用,“尔东师兄,你看,散了。”
“我知道,”任尔东也望向那明月,那煞风的确是散了,留下一轮明月,格外皎洁。
“明日,你们就要回京城了吧?”
“嗯。”许烟雨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裹紧了毯子,声音也变得不紧不慢,却有些像是在赌气,“我也没想到殿下这般不通人情,就让我们回去了。”
任尔东所有所思,明明是一种赌气,却能够听出一些亲昵,竟不知如何说了这一句,“烟儿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突如其来的一句倒让许烟雨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尔东师兄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眼前的这位尔东师兄可是发誓永不娶妻,不情不欲。
“就、就、就是,喜欢,”许烟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安瑾裕呢?“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殿下对我很好吧……”
对她很好,这个简单的回答,甚至有些苍白,却一言以蔽之。
许烟雨回到账内后,便就只坐在床沿边上,低头沉思许久,一直在回想任尔东所问的那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安瑾裕呢?
明明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好像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面孔,就这个人,许烟雨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许久,没有答案。
许烟雨来的时候都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唯一贵重的便是安瑾裕给自己的那块玉佩,虽然差点被李副官夺取,好在又还给了自己,许烟雨不觉握得跟紧了。
紧张一个人,不就是喜欢吗?
安瑾裕也恰时回到了营帐。也许是有所察觉,许烟雨这才扬起头来,眼神中有几分迷离,也或许是烛光过于朦胧,好一会儿才看清是安瑾裕,瞬间绽开了笑脸,“殿下。”
想见到一个人,不就是喜欢吗?
安瑾裕没有回答,也许他和许烟雨一脸疲惫,看着许烟雨还坐在那里,便也坐在一旁。
许烟雨是看着安瑾裕坐在自己身边的,更是有所满足,想也没想,就躺在了卧床的一侧,嘴角还留有笑意。
因为一个人而满足,不就是喜欢吗?
安瑾裕顺势而卧,放下所有的疲惫。
“殿下,”许烟雨缓缓开口道,言语之中还是有所犹豫,却也略带困意。“我明早就走了,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
安瑾裕似乎对许烟雨这次的“顺从”有些诧异,缓缓扭过头来,此时的许烟雨已经闭上了双眸,十分安适。安瑾裕看着许烟雨的侧脸,光线虽是不明亮,但还是能够看清许烟雨侧脸的轮廓,许烟雨脸蛋也有些瘦了,发髻也变成束发,更能够看见许烟雨的耳朵和脖子。
渐渐,许烟雨的呼吸声趋于平稳和沉稳,整个身体也感觉放松了下来,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你好好的,就行。”
你好好的,就行。这句话太过于简单,简单到只想让人“好好的”,就行。
安瑾裕想让许烟雨好好的回到京城,好好的回到王府,好好的等安瑾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