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猛的大火烧了十天十夜,度幽与大玄的边境森林消失了一半有余,火星顺着风又点着了附近的村落,村落与村落之间又被大火连成了片。
这场大火惊动了大玄与度幽的两个州府,派出了大批士兵去抢险救火,却依旧波及了三座城,死亡人数三万有余,伤者更不计其数,无数人流离失所。
森林附近的村庄被燃烧殆尽,漫天遍野的灰尘与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烤肉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散去。
人间炼狱,这就是人间炼狱。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凤凰涅槃真的很可怕。
半个月过去了,活下来的人现在想起当时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整个人都像死过一次一样。
这真的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孩子在哪?”
一个有些冷淡的女子声音幽幽传来。
被问到的人披着一件麻灰色的斗篷,兜帽罩着头,脸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那个人指了指一个方向。
“当时是在那里。”
他话语声刚刚落下,身后便响起嘻嘻索索的声音,一队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道成没成功。”那女子这次不是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指路人摘下兜帽露出花白的头发,也露出了一双温和平静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老姚的。
“不知道,这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念。”
十五天前,也是在这片九凤族族地森林里,璃梦郡主被梧桐根刺穿心脏被迫涅槃。凤凰主火,涅槃必定浴火重生,也就是这把大火惹出来这么多的麻烦。
当时实在太过危急,大火中的人都以为肯定死定了,却幸运的被九凤族的族人救下,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姚伯伯,”
忽然那个女人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老姚的斗篷,她白玉般无暇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朝阳再问您一次,那个女孩真的是锦儿么?!”
老姚转过身,他拉下面上的厚棉布,露出了一脸漆黑的伤疤:“朝阳,伯伯我当时也没认出来,你不要这么自责。”
原来说话的女子正是大玄长公主朝阳,大玄最厉害的,离神最近的一个人,人族中几千年来出现的第一个八言幽昌,也是唯一一个还活在世间的达到地魂七魄的幽昌。
“不要哭,你的眼睛经不起泪水,孩子,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老姚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斗篷上拽下来。
朝阳听话的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白布,摇了摇头道:“朝阳不哭,朝阳就是可惜了这根梧桐根,竟然不是用来救锦儿。”
老姚听了有些严厉的说:“切不可再说这种话,他们都是你的弟子,怎可以有亲疏?”
朝阳一怔:“是,是朝阳急乱了心。”
“这样也可以了,失去一个九凤,老天又还给你一个九凤,人族的危机暂时可解了。”老姚淡淡的说。
可朝阳却并不高兴,什么叫还给她一个九凤,这个九凤怎能与那个九凤比呢?!她只想要原来的那个九凤啊!
“姚伯伯,现在锦儿该怎么办啊……”
朝阳一想起这个问题就心如刀割,隔了这么多天,这个问题她一直回避,此时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了。
再拖下去,皇宫里就该来人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救不了那个孩子了。
“朝阳找九凤族去要梧桐根,再给锦儿用一根就可以了吧?”
朝阳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九凤族族长讨要。
老姚有些怜悯又悲痛的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有些不忍却又只能残忍直白的说:
“朝阳啊,她已经是白色魂魄了,连九凤魂魄都不是,如何能用得梧桐根呢。”
朝阳整个人愣怔在原地,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结果一样,但其实这句话姚冉已经和她详细说过很多次了。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她是九凤啊,她原本就是九凤啊……”朝阳急了,急的像个小姑娘在地上来回转圈。
“我该如何跟宁远交代,我该如何跟宁仙说呀!伯伯,哇!!!朝阳该怎么和他们说呀………呜呜呜……”
唉,还是哭了。
老姚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朝阳哭的像个孩子,整个人蹲下来抱着膝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膝头,潺潺的泪水湿透了白布,顺着脸颊滑下来,留下一片血红。
老姚弯下身,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顶:“阳儿不用这样,宁远怎么会怨你呢,他又不能再怨你了。至于宁仙,伯伯自然会亲自跟她说。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朝阳无助的抬起头,她的眼前一片朦胧,血红的朦胧。泪水刺痛着她的眼睛,又让她流出更多的泪水。
真的可以让姚伯伯来面对其他人么?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人抗下所有,她是人族的幽昌,她必须站直身子,绝不能有一丝晃动。
可是,太累了,人生真的是太累了。
不,不能让伯伯去面对这些事,那要比自己去面对更加残忍,毕竟,那孩子,是他的亲外孙啊!
“他们回来了。”老姚扶着朝阳的手臂将她提起来,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好了,别哭。”
朝阳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神色,她摸了摸眼睛上有些冰凉的纱布,一狠心将它们直接撕下来,露出她茫然的眼睛。
老姚赶忙又拿出纱布条给她缠裹起来,很快便收拾停当。
“秉公主,找到了。”
一个黑衣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东西,根本分辨不出是人还是物。
老姚脱下斗篷将那个东西一兜,又顺势一带便到了自己的怀里:“姚某是洽言师,由姚某抱着吧。”
黑衣人没有人反对,朝阳更不会反对,只是急切的道:“回去吧。”
一行人无声无息的向来时的路走去。
南风呼啸,漫天的灰黑烟尘,一时间迷了老姚的眼,他无声的擦去眼角的泪水,稍稍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平静的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