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露城的夏天,能把人热得没了脾气。
进入七月,一股暖湿气流迎头扑来,人们热得快要窒了息,就连蹲在树枝上乘凉的几只麻雀都热得忍不住“叽叽喳喳”乱叫几声!
临近傍晚,太阳还像个火球似的挂在空中,偶尔一阵风吹来也是浓浓的热气。
三楼靠东的房间里,秦语春睡得和某种动物没什么两样,又死又沉。睡姿也是奇葩的不行,趴在床上,两手抱着个头,双脚脚心相贴把腿弯成了个“O”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练一套蛤蟆功了。
太阳下山后,温度渐渐降下来,小区里也开始有了生机。卖手抓饼烤冷面的小贩们摆出摊子,扑鼻的酱汁香味一下子吸引来了好多人,小孩子们边吃边打闹,年轻女孩子翘着兰花指扭捏的跟一旁的男友撒着娇;水果摊前的阿姨,抱着一半西瓜,吃一口就拿木扇子“呼扇呼扇”往脸上扇几下风;男人们穿着宽松的大半裤,攒在一起打扑克……
楼下人越来越多,吵闹声大得仿佛能把天给翻了,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秦语春的睡意,她翻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夏凉被踢到一旁,微微掀了掀眼皮,又陷入昏睡中,仿佛要将这几天加班所熬的夜全部都补回来似的。
其实她才工作没多久,连皮算上顶多也就一个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这份工作,要不然不会这么拼,也不会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更不会跨行。
说来也巧,就在不久前的西江大学毕业生招聘会上她投简历明明求职意向是编辑,来露城广播电视台报道那天,领导们都说她声音很好听,很有感染力,恰好台里准备开一档新节目,就让她做主播。
于是新闻学专业毕业的秦语春就成为了一名电台主播,当然了她本人是很喜欢主播这份工作的,当年高考时候报考某985的播音主持专业,差几分没上,最后选择了西江大学的新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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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帘没拉,屋外黑漆漆的一片,楼下叫卖的声音也早已消失无影,屋内电风扇还在“呼呼呼”地吹着。
秦语春趿拉着拖鞋,睡眼朦胧地从冰箱里取了一瓶饮料,“咕咚,咕咚”灌下多半瓶后,又躺回到床上,顺手抓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滑开屏锁,手机屏幕就闪个不停,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微信提示音。
【群消息】今天晚上9点在寰宇酒店三楼聚餐,请大家务必到场,不得请假@全体成员,收到请回复。
齐欢:收到。
罗瑜:收到。
周子枫:收到。
……
不得请假?
不、得、请、假!
秦语春生无可恋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顿时感觉心烦意乱。
其实她这人什么都好,认真负责,善良大方,工作起来拼了命,加班加到眼皮跳,但就是有一点--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虽然性子也不是那种内向木讷的,但她实在讨厌去参加各种无聊的活动,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强制的,更是厌恶至极。然而现实是,纵使你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你终归还是得去。
秦语春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就像念书的时候不想去学校一样,不论你怎样装病、装肚疼、头疼、各种疼,父母都有办法治你。
就像秦语春她妈陈红就有句经典名言,说是孩子生病不见好,肯定是不想去学校,打一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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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语春放下手机,嚎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看表,此时已经8点10分了。
屋内没开灯,黢黑一片,外面的街道上路灯相继亮起,一片灯火通明,对比之下竟有了几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凉之感。
秦语春从床上跳下地,三下五除二把脸洗了,又化了淡妆,从衣柜里找了件淡紫色碎花裙子套上,匆匆忙忙往楼下跑。
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将近8点40了,她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在她的催促下,出租车一路疾驰,车窗外的树木唰唰唰作响,高楼大厦什么的都像过电影似的“哗哗哗”直往后飘。
终于在8点59分,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寰宇酒店的门前。
付过钱后,秦语春就急忙往楼上冲。
刚上三楼,衣服就被一只手揪住。
“来了?”
秦语春头都没转,就知道是罗瑜。
罗瑜今年28岁,是台里的老员工了。她来台里四年多,主持了四年节目,多少也算是个腕儿了,但为人低调,向来爽朗大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秦语春刚来台里那天,两人就非常合拍,成为了好朋友。
至于秦语春为什么能够清晰辨别出罗瑜的声音,主要是因为她那声音,嗯,怎么说呢,就是有点点彪悍,和她甜美的长相毫不相称。据说上大学时候,人们都说她双面人,南方的长相,北方的性格。
“呀,你专门出来迎接我的?”秦语春对着后面的人打趣道。
“切,谁闲的蛋/疼出来迎接你…喏,刚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你了。”罗瑜甩了甩手上未干的几滴水。
“哦,那我伤心了…”秦语春憋着笑假装忧伤地说。
“伤个鬼头子心,好了好了,快走吧”罗瑜笑了几声,拉着秦语春就往西边的一个大包间走去。
由于穿着高跟鞋,被她这么一拽,秦语春不由踉跄了几步。
包间里人很多,整整三大桌。
男女混杂坐着,三人一小撮五人一大撮,正叽里呱啦地闲聊着。
秦语春跟着罗瑜走到靠墙的那桌,从一旁搬了把椅子挨着她坐下。
就她搬椅子这会儿功夫,罗瑜就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就连她手上戴的手链都没放过。
罗瑜先是叹了几口气不说话,往嘴里夹了口菜嚼完才像个老母亲似的说道:“唉,你这孩子,怎么不穿件像样的衣服呢,你穿的这么老气我怎么给你介绍对象?”
“……”
秦语春一脸懵逼,疑惑地皱起了眉。
缓了两秒才想起来问:“你说什么?介绍对象?”
“对啊!”罗瑜理所当然地回答着,好像这件事秦语春早就知道似的,并且还让人觉得是秦语春求着她给自己介绍对象似的。
“……”
秦语春又是一脸懵逼。
“怎么,你有对象?”
“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不需要介绍!!”秦语春拿起筷子赌气似的夹了几筷子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吞,心想我都已经到这地步了?竟然需要别人给介绍对象?
罗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忙说:“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介绍的多好,知根知底儿的,你看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不都开始走相亲之路了?这相亲的好处可多着呢…”
“打住吧您。我不需要。”秦语春把头别过,又往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好好好,当我没说,我是心疼你一个女孩子,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还。”罗瑜瞧着秦语春瘦小的身躯,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怜惜,道歉似的夹了一块肉放到秦语春碗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看你瘦的,多吃点”。
“知道啦。”秦语春做了个鬼脸,说。
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猫下身子,压低声音和罗瑜讨论:“诶你说,咱这不过年不过节半迟不早聚的哪门子餐,有这闲钱还不如月底多发点工资呢!”
罗瑜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尾音拉得老长,故意卖关子。
“什么呀?”秦语春立刻把耳朵竖起,一脸好奇地看着罗瑜。
“其实今天搞这个局主要是因为齐欢。”
“欢姐?怎么了?”秦语春狐疑问了声。
“听说齐欢昨天签了个大单!”
“大单?那欢姐挺厉害的嘛!”秦语春双手托着腮帮子,两颗大眼睛瞪得老圆溜,满脸都是羡慕。
“切!厉害个毛线,还不是靠男人!这次不知道又是勾搭上哪个肥坨了”罗瑜抿了口杯里的饮料,冷笑了一声。
“不会吧?”秦语春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转过头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
“不会?呵!就她那骚样,台里谁还不知道她?要不是那什么,她怎么能走到今天……”
秦语春和罗瑜俩人背对门坐着,“哇啦哇啦”正聊得不亦乐乎,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来啦!”,人们顺势朝着那声音看去。
女孩们瞬间炸了锅,尖叫成一团。
就连罗瑜这个老油条也兴奋得直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睹。”
秦语春鄙视地看了她一眼,端起一杯果汁淡定地喝着,心想:瞧瞧这群没出息的女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紧接着就听到旁边桌上几个女同事小声议论:“这人帅是帅,可是看着很冷漠的样子欸。”
秦语春心想不冷漠才怪呢,看到你们这群眼睛里泛着绿光的恶狼猛虎,没被吓跑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表现的温和一点,说不准当场就被扑/倒了呢。
罗瑜花痴了好一阵儿,回过神来发现人家秦语春就像身在桃花源似的正一个人悠闲地喝着果汁,完全不理会这边的纷扰混乱。
罗瑜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说:“您可真佛系。”
秦语春把手一摊,欠扁地说:“不过是个男人么,再帅能帅到哪去?”心里暗自吹牛说:我秦语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罗瑜拿手肘戳了戳她的胳膊,挑眉道:“帅不帅看了不就知道了么。”说完就一把抢下秦语春手上的果汁,硬生生把她头给扭过去了。
秦语春一开始没甚在意,抬起眼皮朝门口那边随意瞥了一眼,嗯,确实是有个男人。
又瞥了一眼,“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
盯着那边足足看了一分钟,秦语春才意识到:这他妈的岂止是眼熟,那男人不就是自己唯一追过还没追上的人么?!
对于多年后突然碰到自己心上人这件事情,秦语春觉得这就像是你正在熟人家里偷东西,被忽然回来的主人撞了个正着,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至极。
此刻,秦语春感觉自己的瞳孔被放大了,脑子里也乱得跟浆糊似的不知道该怎样,是装作不认识还是?
脑子里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她,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诶,你看你看,快快快。”
秦语春还在神游的思绪被罗瑜的“拳打脚踢”外带嘹亮清脆的声音,一下子拉回到现实。
门口,齐欢正挽着身旁的男人朝里面走进来。那男人高瘦俊朗,看起来有一米八几,穿着合身的西装,系着精致的领带,一双黑皮鞋亮的闪眼。
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就连一向容易露出破绽的眼睛都淡漠的看不出任何感情。
整个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似乎脸上就写着五个字“不要靠近我。”
秦语春觉得刚刚那几个女同事说的还不够准确,这人哪是什么冷漠分明就是冷血,要不然怎么会忍心拒绝她这么一个可爱灵动的小姑娘?
不过记忆中他似乎没明确拒绝过她,也没明确说过不喜欢她,可是他不也从来没说过喜欢她不是吗?
“呸,那就是拒绝!”秦语春暗自啐了口。
虽然一想到以前的事就想把他打死,可秦语春还是不由自主撑着下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这人生得好看,白净的皮肤,翘挺的鼻梁,再加上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就能俘获无数女人的心。
而秦语春正是那无数人中的一个“受害者”。
秦语春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候,还不知道这种眼睛叫做桃花眼,只是觉得有种让人上瘾的感觉。后来知道了,突然觉得这双眼睛长在他身上算是白瞎了,因为他实在是太怪了,很多时候都像个机器人似的--不苟言笑。
秦语春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这个男生总是板着一张脸,为什么他总也看起来不快乐?按说在高中那个年纪,人们除了学习上的焦虑也没有什么可以烦闷的事了,而他学习好,长得又好看,还受到老师同学的喜爱,难道不是十足的人生赢家?秦语春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开心。
后来通过和他接触,秦语春觉得他其实人挺好的,但就是很严肃老是绷着张脸,秦语春觉得大概他就是这么个人吧!
“这男人也真是眼瞎找个这样的女朋友,什么品味了这是?看看齐欢那是穿的什么玩意儿,浑身上下就没几片儿布,真是伤风败俗。”罗瑜酸不拉几的声音环绕在耳畔。
秦语春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他们手挽着手,男的俊俏,女的明媚,在众人的瞩目下,像一对即将要步入婚礼殿堂的新婚夫妇一样缓缓走进来,秦语春忽然感觉胸腔里憋闷难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小声叨咕了一句“他是真瞎!”
“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你真好看!”
眼前这样的场景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却从没想过主角不是自己。秦语春又想起高中那时候,天天跟在人家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就因为有一次说让他多笑笑,人生才会有乐趣,结果把“大仙儿”给惹恼了,愣是一星期没和她说话。自那以后,秦语春再也不敢说了,只是每天追在他身后讲各种好玩儿的事,天南地北八卦百科,就为了逗他笑。
秦语春心想早知道最后是给别人做嫁衣,当年就该一把掐死他,还想方设法逗他笑?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当年还不如逗一条狗,起码狗会对她摇摇尾巴也不会惹她伤心。
“春儿,其实吧,我倒是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找你这样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又乖巧又可爱。”罗瑜的声音又开始响起,这次倒不是八卦的,而是稳重又发自内心的。
秦语春正准备说话,就看见齐欢故意摔了一下顺势倒在他的怀里,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呵,就他那样?脸拉得二尺长,眼睛吊的就跟那吊脚楼似的,再看那鼻子,比大象的还要大,就这样式儿的,我能看上他?除非我瞎了!”。秦语春“唰”地站起来,拿了包往包厢门外走。
罗瑜不知所以,眯着眼睛又把那男人从上到下细看了一遍,这不挺好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