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垆捧着酒壶一个人安静的窝在渔网做的吊床上摇啊摇,整个人阴郁地不像几天前的他,听着外面百两金等人磨珍珠的声音,闻着若隐若现飘进来带点酒糟的甜味和黄瓜豆腐清香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他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看来,和一个人待久了,连思维方式,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过于安逸的日子,让总是担惊受怕的李当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心里也出现了不安与慌乱,很久没人提醒过他有发作过了,李当垆总觉得,这是黎明前最后的寂静,带着接下来不受控制的爆发加剧袭而来,毁坏他的身体。
他很害怕真实的自己会吓到这些人,胆小的砧板会不会吓到晕厥,天真的小仙童会不会和春水师傅失望的离开这个崇拜的舅舅,唯一一个拥有细腻感性情怀的女子,百两金,会不会厌弃他,甚至,离开他;他想要让她靠近,但又害怕她的靠近。
以前,李当垆被动接受了身边的人席盛来到他身边,被迫的表达真实的自己,暴露给席盛,也有席盛陪着他,告诉他做过什么,该怎么给他收尾;现在,主动权回到了他手里,他不敢随意暴露给别人,独自承受着,也没人告诉他做过什么,怎么做,如何收尾,夜夜担惊受怕,不得安眠。
尽快找到大漠里的那个地方,成为了李当垆逃避自己,解决不安的唯一方法。
他拿起手里的酒壶,上面刻着小时候熟悉的记号,画着半个葫芦,上面刻着麦浪和舞蹈的飞天。
“这个人,是斩断了男子的幸福才出来的。。。。。”他自言自语
半个月前,李当垆借着去寻找酒糟的缘由,独自乘船跨越了大半个梦回,找到了住在梦回的一个老人,他曾是大漠当垆酒馆的一个小酒童,因为听到了外来客人对于外界的描写而生出向往,在逃跑的时候,被抓了回来,因为是低级的小酒童,他没有被严惩,反而被给了一次机会,才有了现在的他。
李当垆找到他,希望可以获得一条老人出来的路线,寻找那片大漠,但一个没有舌头,四肢也不怎么健全,并不会识文断字,眼睛也接近半瞎的人,如何开口说话?
每天,他只能来买一壶老人的酒,在那里坐上一天,说着自己小时候唯一记得的一次快乐,反反复复的说给无动于衷的老人听,日复一日。
当李当垆暗示自己来自大漠当垆酒馆的时候,老人明显身体震了一下,慌乱的想要赶走他,张着深如黑洞的口和零星的几颗牙齿咿咿呀呀,带着小孩咿呀学语的哭腔,摇着头颤抖着。
“亥字酒童,我看到你屋里的牌子了,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告诉我,你出来的路,我立刻就走”李当垆紧紧抓着老人赶他走用的搅酒棍,让这股子坚持的力量传递给老人。
老人咿咿吖吖话说不出一句,满脸的泪水鼻涕,扔下酒棍摸索着往屋里走,李当垆就这么看着他关上门,在外冷静说道
“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你了吧。。。没关系,我会天天来吃酒,到你再次习惯那天为止,我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强制来了好几天,每天一大早出门,到傍晚再回去,除了喝酒和自言自语外,李当垆再没有干其他的事情,但即使这样,依然另老人十分的害怕与煎熬,除了给他拿酒,就待在屋里不肯出来。
半个月下来,老人也习惯了李当垆的存在,即使李当垆知道他的出现让老人再次想起不好的回忆,害怕忌惮着当垆酒馆的名字,但为了自己,他依旧选择如同牺牲席盛一样的残忍,来找老人。
“亥字酒童,你知道吗?我父亲也是从酒童做起的,不过他没有你这么幸运,早早就死在了酒馆里了”
也许就是这句半个月来听过李当垆最真心的话,老人渐渐开始没那么害怕李当垆,除了某天即将打烊,醉酒的李当垆突然醒来大发雷霆不受控制的拿着剑砍倒一棵棵树,一排排渔网和篱笆,将老人的酒坛全部打翻,匍匐在地上放声尖叫的时候,老人终究看到了另一个和自己一样受着当垆酒馆折磨的人,放下了戒心。
在李当垆什么都不记得依然像往常一样来喝酒的一天,老人试探性的将那个标有当垆酒馆记号的酒壶给了他,李当垆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这是他唯一一天没有喝酒,就离开了。
后来,李当垆依旧坚持着到这里来喝酒,给老人介绍了处理酒糟的生意,两个人互不干扰的相处着。
本以为到最后都不能打动老人,没想到,在李当垆即将离开梦回的那天,老人乘着小船,靠着摸索与来时的记忆,找到了贝壳桥附近,他的咿呀声李当垆太熟悉了,当李当垆掉转马头看到在风中摇摇欲坠颤颤巍巍的老人没有目标的大叫,吸引了无数人驻足观看的时候,他跑了过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亥字酒童,你来了?”
李当垆的手里多了一个老人给的一条残破的衣角,是茂花锦的金丝红花,只是黑不溜秋颜色没有那么显眼了。
“谢谢,亥字酒童”
“我能给你最好的回报,也许就是这辈子再也不见了吧。。。”
李当垆能给他的最大的回报,也许就是这辈子,他是最后一个老人遇到的与大漠当垆酒馆有关的人了,那么再也不见,老人就不会再想起与那里,任何相关的恐惧。。。。。。
老人呜咽着泪流满面,挥了挥手示意李当垆走吧,在孤零零的小舟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人,望着某个他心中的方向看了许久。
路人以为,他是在看着李当垆等人离开的方向,而也许只有远处同样看着心中那个方向的李当垆知道,他们看得,是同一个地方。。。。。。
百两金坐在马车上吃着西瓜问李当垆那是谁,给了什么,他只是敷衍的笑笑,道:
“我将妹妹的酒糟生意介绍给了他,他感激我,来给我送行了。。。。”
“他好像看不见,怪可怜的”
李当垆点点头,但他想说,不,他看得见,看得见自己一生没有毁在那里,为自己一生能够安稳度日的路,一条尽管不健全但不后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