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庭院里正有一名少年负手而立,仔细地观摩着枝丫上新吐出的嫩芽。斑驳的阴影在他的面上呈现,明暗闪烁,不甚清晰。
白朝琢被妹子的声音吓了一跳,稍转过身来,便看着妹子拿着他那幅惨不忍睹的画奔向他:“你什么?”
“我,那位扬州来的才女郭采练,哥哥的笔意乃是这些画中的至高!”白晚璞道。
白朝琢的手忍不住一抖,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哪敢啊?”白晚璞道,“郭姑娘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她一眼便看透了兄长画作的意境,夸得毫不收敛。”
白朝琢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面色微红,赶紧往白晚璞的脑袋上拍了两下:“休,休要胡言。”
白朝琢兀自激灵着,王婉这边却被气得不孝
眼下,她正在和她的哥哥王寅抱怨。
完了此前发生的事,郭采练恨恨道:“郭采练欺人太甚,若是我有机会,定要将她面具带人皮地扒下来。”
王寅亦是愤恨:“妹莫慌,待我去查查那贱骨头,若是要我查出那贱骨头与人勾结,她讨不到好果子吃。”
扬州城,客栈。
男装的少女安静地坐着,伸出左手,任柳安搭了三指在手腕上。
“乐娘子,你这脉象虚得很啊,这几日,你每晚都睡了多少个时辰?”柳安抬眼看着一边打哈欠一边翻书的殷乐,问道。
“还行,一晚约莫两个时辰。”殷乐揉了揉眼睛,回答。
“两个时辰?”柳安哭笑不得,“乐娘子,你这是拿命在学习啊。”
“我既要诵读八股文,还要钻研文解字,先生这边的功课也不能落下,三股其下,又要学好,哪有睡觉的时间?”殷乐满脸正气,大影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精气神。
柳安拍了拍姑娘的手,眼看殷乐已经熟练记住数十种脉象,忍不住心疼地摇头道:“好孩子,先去睡会儿,咱们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那可不成。”殷乐义正言辞,“郡主的邀约已经下来了,日子就定在花朝节。节后我便要随夫子离开扬州,眼下不过几光景,我怎么能懈怠?”
更何况,一旦到了长安,会发生什么事还是未知数。
柳安刚想再劝几句,却见殷乐把书一合,叽里咕噜默背了一遍,便干脆地从位子上站起:“夫子布置的功课背完了,我也该去寻夫子了。”
完,男装的娘子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伸着胳膊走出了客栈,留着柳安对着殷乐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殷乐推开屋门,便诧异地见到秦王李炩正坐在隔间里,见殷乐来了,还冲她招了招手。
“夫子呢?”殷乐下意识地问。
李炩笑了笑,早有准备般地回答道:“夫子有事出去了,我专程在这儿等你。”
殷乐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在秦王身旁站好,恭敬问道:“不知殿下寻我,有何吩咐?”
“张圭有线索了。”李炩道。
殷乐黛眉微挑,听到他继续:“先生和我过你的事,依你之见,张圭是谁的人?”
“他与司南国的质子交往甚密,想必是在为司南国效力。”殷乐回答。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炩转头看向殷乐。
少年郎的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比起那如墨缸一样的眼睛,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可我们抓到的传信员,穿着乃是支北的打扮。”
“抓到的那个人是个活的,其余信息很快就能知道。有趣的是,他虽然是支北打扮,却是实打实的汉人。只是汉人和支北人相貌相似,很容易混淆。”
“除此之外,我们得到消息,张圭打算在云安郡主踏青时暗杀郡主。”
“暗杀郡主?”殷乐忍不住失笑,“司南国算不上大国,张圭和安山旭这么做,莫非是想嫁祸不成?”
秦王点零头,却是认可了殷乐的话:“司南国算不上大国,可支北却算得上。
“支北与大周一直不和,支北七公主土谷悦儿更是瞧不起大周,还叫嚣着大周男子如鸭,女子如鸡。若是发生了云安郡主被杀,其余各国就能借此大做文章,不定能引发两国争端,一箭双雕。”
“我询问先生,问他有何看法。先生的意思是,踏青一事可以暂停,但若是能通过此事将张圭擒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
他略有些犹豫地看向殷乐:“先生担心,你会不会不愿?”
他原以为会从殷乐的脸上看到惊慌和犹豫,结果,迎接他的,只有一张风平浪静的笑脸。
“和我这件事,是夫子的意思?”殷乐问道。
“是啊。”李炩不知道殷乐在乎什么,如实答道。
殷乐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多谢夫子告诉我,对于这点,只要此事合理,我便没什么异议。”
木门被推开,声音从殷乐身后传出:“你当真?”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殷乐耳畔,殷乐的背在一瞬间绷直,直到来人走到她面前,她才慌忙低下头,强笑道:“夫子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不怕破了取意堂的规矩么?”
“取意堂的三不见?”宋玉轻笑,“那是防生饶,既然你过了考试,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见你?”
宋玉的眼睛被白绫遮住,盖住了部分的面容,有些看不真牵殷乐尽可能移开目光,努力不让他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宋玉披着一件斗篷,斗篷下是绿地纹锦裰衣。前世今生,能把绿衣裳穿得如此好看的,殷乐只见过宋玉一人。
曾几何时,他也曾开门入暖阁,看着推开轩窗,偏头看着皑皑白雪的她。然后她转过身,将那含笑的脸庞收入眸郑
那个男人,人如其名,恍如昆仑美玉落入了凡间一隅。
据长安城私下的谣传,那年虽然宋玉会试第一,但皇上并不想点宋玉为状元,一是觉得他过于年轻,二是认为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好,与某位历史人物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