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几辆马车停在了一座碧瓦朱檐的宅第前。
“三小姐,璇姑娘,我们到了。”
绿绮扶着二人下了马车,水夫人携清魂在前面,蓝璇跟随其后,然后是水廙之,最后面紧跟着一众丫鬟仆役。
清魂轻轻拨开幂篱,抬眼看去,一座豪华的府邸赫然伫立在眼前。
水府高檐翘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光晕。门口一对石狮子,狮子口中各含着一个石球。院墙蜿蜒,里面可见数棵高耸的古树,微风摇树,有树叶飒飒飘落。正门的牌匾上“水府”二字雄浑矫健,令人惊叹。
“夫人,三小姐。”两名守门仆役行了礼道。
清魂打量着守门仆役的衣着,虽说与普通仆役没什么两样,但料子却比寻常人家的仆役衣料好些,也更厚些,着实体谅夜里风凉露重,守门仆役还要看守的辛苦。
才进了正门,便见一群人在联璧堂(正厅,待客议事的地方)前等候。
水夫人携清魂过了仪门,众人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水夫人温声道。
清魂心中想着,里面应是有自己的长辈和姐姐,便欠身行了一礼。
一番客套后,总算相互介绍过了。
水员外临时有些事,没有回来,也将一切都提前安排好了。将西边的一个院落拨给清魂居住,又把西厢房的添雪斋打扫出来让蓝璇居住。
几人一路舟车劳顿,众人也未强留,便放清魂与蓝璇回住处梳洗休整,等待参加晚宴。
水家一向以积德行善为家训,因而若遇到无家可归或是家境困难之人,大多会施以援手,因而府中寄住着一些寒门书生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西厢房。
添雪斋。
蓝璇将细软整理好后,便有一小丫鬟走了进来,微微欠身道:“蓝姑娘好,奴婢翠然,是夫人派来照顾姑娘的。”
蓝璇毕竟是清魂好友,不同于寻常门客,水夫人便派了一个小丫鬟来照顾她起居。
蓝璇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请翠然姑娘代蓝璇谢过夫人。”
“姑娘说的哪里话,翠然只是一个奴婢——”
蓝璇上前握住翠然的手,道:“妹妹怎能妄自菲薄,这段时日还要请妹妹多加提点。”
说着,蓝璇将一枚荷包塞进翠然的手中。
“多谢蓝姑娘。”翠然欠身道。
梳洗了一番后,蓝璇由丫鬟翠然引着,前往清魂的住处。
清魂的住处名叫寻仙小筑,附近只有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院子,清幽僻静,少有人来。
从绿绮的口中,二人知晓了水府上下的大致情况。
原来,水家世代行医,后来家道中落,水老爷得贵人相助,重整家业,水员外名叫水荀,与夫人陆氏是患难夫妻,育有长子水长庚、长女水宜瑰、和次女清魂。
夫人嫁来水府时带有两名陪嫁侍女,陆芷夕和陆芷宁,陆芷夕做了水荀的妾室,生下二小姐水柔茹。
陆芷宁与管家水云丰一见钟情。水荀与水云丰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成人之美。管家与陆芷宁成亲后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水廙之,取恭敬之意。
水府的大少爷水长庚现跟着父亲做客栈、柜坊的生意,有时也会在医馆帮忙,更有书院、悲田院需要打理,这父子二人常常是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水长庚今年已二十八岁,仍未结亲。
大小姐水宜瑰已嫁给江都县令陆邈,陆邈是水夫人的侄子,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已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
水府家大业大,也甚是和美,着实难得。
行至夜间,一轮明月倒映在江心。狄仁杰有些恍神,自己与清子在月色下一醉方休,而如今,月色依旧,却物是人非,狄仁杰悲从心来。
清子,你可知道,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我月下对酌,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中了。
水府。
同心院(水夫人的院子)中。
“老爷,你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水夫人温声询问。
“竹儿,清儿的事都安排好了吗?”水荀轻声问道。
“都安排好了。”水夫人道“你放心。”
“清儿的身份特别,要格外小心些才好。”
“我已经嘱咐过清儿了,但凡出门,一定戴上幂篱。”
“那就好,在所有人眼中,慕容清已死,再过几年,就不会有人记得了。”水荀道。
“当年清儿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就算是被发现了,咱们也就认了。”水夫人咬牙道。
“邈儿向上官大人打听过了,皇上宅心仁厚,已下旨不再追究。”水荀道,“再说,那个案子牵连甚广,要真追究起来,只怕朝堂动荡,一时间,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可以解决的,甚至是江湖,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水至清则无鱼,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人会自己惹祸上身的。”
“这些事我也不明白,老爷筹谋就好。”水夫人道。
“竹儿,你不必担忧,一切有为夫担着。”水荀的声音不大,却有让人安心的魔力。
水夫人娇柔一笑,仿佛回到情窦初开的少女时,心下抑制不住的甜蜜。
“哦,对了,近来女子失踪的案子越来越多了,我们还是把绣坊关了,另外其他地方多派几个有身手的下人。”
“好。”
第二日,狄仁杰总算到了扬州。
他倒不急着查案,先找了家酒肆,坐下来,唤小二点了几个菜,准备饱餐一顿。
“唉,这段日子一直有女子被掳走,也抓不住人,连水府的绣坊都关门了。”一位客人道。
“听说是有个老妖怪,专门吸年轻女人的血,让自己变漂亮,好出来害人。”
“胡说,我看是采花贼干的。”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水府的三小姐找回来了。”一人压低嗓子道。
“听说了,他们家的事常有人关心着,有个什么大事街坊里就都知道了。”
“谁叫水员外为乡里办实事,大家可都记着呢!”
“是啊!这么些年,水老爷在江都县又是办学堂,又是开悲田院,还开了绣坊,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有个营生。医术又高明,经他手治过的病人,病就没有不好的。就连对待下人都比别人家好。”
“人家的女婿也争气,虽说只是个县令,可好歹是个官呢!”
“是呀!”
“听说水府的三小姐走丢了十八年,今日才找回来,也不枉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烧香拜佛。”
“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回来的,现在正闹失踪呢,万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
身为查案之人,敏锐的五感是不可缺少的。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茶入口醇香,微带苦涩,回味中有一丝甘甜自舌根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