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两人便动身前往谢家老宅。
洛安然早上起来修了眉涂了口红,比平时素面朝天精致了不少。谢谨行见她便说:“今天气色不错,看来党参鸽子汤挺有效果。”
洛安然听了好一阵无语,但又惊异于这人居然能注意到自己脸上的变化,顿时心情颇有些复杂。
谢谨行家离谢家老宅有大约两小时的路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洛安然便越发紧张起来。
她上辈子也和谢老将军接触过几回,老爷子戎马一生,年轻时杀伐果断,到老了脾气与年轻时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谢家的每个孩子都被他狗血淋头地骂过,只有谢谨行这种早早离开家,才少承受了许多怒火。但也因为离家太早,谢谨行与这位祖父并不多么亲近。
谢家、洛家虽是世交,但洛安然也只是与谢谨行一人相熟,再加上听何妈说过不少关于谢老将军的传闻,因此多少有些怕他。
两小时后,才终于看到老宅的一点轮廓,古朴的大门今日热情地敞开,等待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宾客。
谢家老宅前身是早前一富商家的花园,后来被谢家买了下来。工匠们在不改变花园原有造景的基础上,在空地上建了三栋房子,里面住着谢家一大家子人。
进了大门,李叔将车开到主楼门口,洛安然与谢谨行在门口下车。管家早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了,见这俩人露面便笑着迎了上来。
“少爷,安然小姐,你们可算是来了,老将军从昨天就开始念你们呢。”
管家客气依旧,洛安然也客客气气地同他问了好。
谢谨行走在洛安然身侧,对管家说:“先带我们去见爷爷吧。”
“好好好,我们先进屋,”管家一边引着二人往里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道:“一会儿其他宾客来了,今天有得忙了。”
进了屋,客厅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中谢老将军穿着喜庆的红马褂,在和几个小萝卜头将自己年轻时打仗的故事。
老爷子讲得眉飞色舞,谢谨行也不打扰他,和洛安然在一旁等故事讲完,他才恭恭敬敬贺道:“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将军闻言斜了他一眼,冷飕飕地说:“大忙人知道回来啦?”
他说这话时洛安然正说着“祝爷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寿天齐,生辰快乐”的祝寿词,两人话音相撞,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老爷子发觉自己光顾着教训孙子,竟没顾上还有人在说话,一时间竟有些惭愧。
于是他也顾不上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的“大忙人”孙子,向着洛安然招了招手。
“洛家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啦,来,过来爷爷旁边坐着。”
洛安然小脸烧得通红,她走过去在老爷子旁边坐下,又小声说了句“生辰快乐。”
老爷子笑着摆摆手,他“嗨”了一声,道:“这句话我今天听了无数遍了,有没有其他好话说给爷爷听听。”
洛安然正搜肠刮肚找话说,老爷子伸手轻轻抚了下她的脑袋,不无遗憾地说:“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你百日宴上,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一眼就知道是你,眼睛和你爷爷一模一样。可惜了,我那老战友没能等到你长大的时候。”
“没关系,”洛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眼眶,“爸爸妈妈会告诉爷爷奶奶我有好好长大的。”
小姑娘说话时嗓音发颤,脸上虽挂着笑,眼圈却红了一片。谢谨行觉得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他不带情绪地喊了声:“爷爷。”
这一声将老爷子从缅怀战友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想起眼前小姑娘前不久才失去了双亲,现在自己竟又提起这话,不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真是老糊涂了。
老爷子正暗自自责,却见眼前小姑娘揉了下眼睛,佯装嗔怒地说:“今天明明是来给爷爷您祝寿的,您却把我惹哭了,要罚。”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无一不是瞋目结舌。
“你这小妮子好大的胆子,”老将军也愣了一下,他眉头微皱,却想到的确是自己出言不当,便敛了心中那点不悦,说:“你说吧,罚什么?”
“您既然遗憾爷爷没能看见我长大,那就罚您当一天我的爷爷,替他好好看一看我。”
“好!好啊!”老爷子重重拍了下手掌,那粗粝的手掌覆盖在洛安然白皙的手背上,“不仅是今天,往后你就是我亲孙女,老头子我就是你亲爷爷。”
谢谨行直觉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好在这小插曲完美谢幕,他便也没有再去多想。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洛安然又有些想哭,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老将军毕竟九十高寿,总不能让他心怀自责。
周围人见没看成好戏,倒显得兴致缺缺的。
谢谨行的父亲谢诚奇本在前厅迎客,客人来得差不多了,他便来招呼众人一同去前厅待客。
见谢谨行也混在人群中,谢诚奇一把将他拉住,问:“和你爷爷打过招呼了?”
谢谨行十分冷淡地点了下头,“嗯。”
“寿礼怎么昨晚就送来了?明中期的笔洗,老爷子很喜欢,你要是今天当面送到他手上,他能更喜欢你那些哥哥姐姐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争气的家伙,你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他也多看重你一点,我们家未来的路就更好走一点,知道了吗?”
“心意到了就行,其他与我无关。”谢谨行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他眼睛目光时不时看向前方,洛安然正被老爷子带在身边走在最前头。
见儿子心不在焉的,谢诚奇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用心点?”
“我对你的正事不感兴趣,”谢谨行突然停住脚步,他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父亲,一字一顿道:“我并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这样费尽心思去维持,你喜欢做戏我并不拦你,因为与我无关,但也请你不要干预我的处事方式。”
见前方的儿子渐行渐远,谢诚奇不禁低吼了一声。
“谢谨行!”
他怒从心来,指着谢谨行的背影,骂道:“研究研究!你整天搞你的破学术能有什么大出息?到头来还不是仰仗你老子我的钱!离了钱,你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