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的回忆。
“你外祖父是你祖父帐下的一员猛将,后来在战场上,偏偏为救你祖父而牺牲了。你祖父愧及你外祖父,又念及你外祖母和母亲孤苦,便想让你母亲以后嫁到林家,一来是报恩,二来这样也能名正言顺的让林家照顾你母亲母女,又因那时那时你母亲在守孝,所以便只是口头许下了我与你母亲的亲事。
你祖母和你外祖母交情好,你祖父又信重你外祖父,你母亲小时候也常跟着你外祖母到林家来。我和你母亲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你母亲小时候爱在身后跟着我,又爱跟我作对,所以我有些烦她。直到我十五六岁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长得漂亮,柔弱,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又温柔又富有才情,跟你母亲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喜欢上她了。”
林承正问道:“那个人便是商姨娘的姐姐?”
林英点了点头。
林英继续道:“我那时年少轻狂,行事随心所欲的很。喜欢人家,就晚上偷跑到人家府上去,爬到她闺房的窗口外,给她送花呀送簪子呀送玉佩呀,说喜欢她呀之类的。一开始她还骂我流氓,后来我流氓得多了,她竟然也不赶我了,接受我送的花,还会戴上我送她的簪子和玉佩,后来她还回送了我一条帕子,上满绣了一首诗,我虽然看不懂那诗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的就是她接受了我,所以我欣喜若狂。
后来我跑回家去,跟你祖父祖母说我要娶她,让他们去上她家下聘。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你祖父揍了一顿,关了起来。后来你母亲来看望我,我怕她担心,不得已求你母亲帮忙,让你母亲帮我去给她送信,若是她有信给我,再让你母亲帮我带回来。我原本对你母亲会答应是不抱希望的,结果你母亲竟然答应了。”
林承正十分惊讶,道:“母亲答应了?”母亲可不像是会做这种好人的人。
林英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后来我才知道,你母亲没有将我的信送给她,也没有将她给我的信带回给我,而是全都交给了你祖母。她父亲原本就只是个六品官,林家向她父亲施压,逼她父亲将她远嫁。她久等我不至,然后不得不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人。而等她嫁人了,你祖父祖母才将我放了出来。
后来他父亲牵涉申武军饷贪腐案中,获罪被抄家,她是出嫁女,虽然罪不及出嫁女,但她娘家获罪之后,在夫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受夫家的欺凌,没过半年,就在生产时难产死了。”
而在长坤宫里,此时庄氏也跟两个女儿说起当年这件事。
林婠双手托着下巴惊叹的看着庄氏,道:“所以母亲,您真的骗父亲说帮她送信,结果却将他的信还有商姨娘姐姐的信都交给了祖母啊?”
庄氏哼道:“难道我这样做错了?我和他的亲事是你祖父亲口许下的,虽然没有过小定,难道口头许下了就不算了。他一个订了亲的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相好就算了,还让我去帮他送信,没有这么欺负人的。还有那个商氏,明明知道你父亲跟我有定下亲事,还跟你父亲私相授受,也不是什么好人。”她都没有说她这种行为捡不捡点了。
庄氏继续道:“还是你祖母说的对,美人恩英雄冢,她这样的女人,连掉片树叶都要感怀个半天,每天就是诗啊词啊的,真嫁给了你父亲,就只会消磨你父亲的意志。你父亲那时觉得她样样好,真成了亲,她是要夫婿陪着她念诗作对的,视钱财功名为无物的,你父亲一个大老粗,连首《长恨歌》都背不全,看看能不能哄得动她,恐怕过不了两年就该受不了了。你父亲那个臭脾气和臭性子,也只有我能受得了她。”
林嫤含笑,知道庄氏想起当年的事,心里大概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于是将眼前的糕点移到她的跟前,道:“母亲吃点东西吧。”
武国公府里。
林承正知道这件事的后面必然也还会有一个后来的,若不然也不会有商姨娘和林承刚兄妹了。
林承正问道:“后来呢?”
林英长长叹了一声:“后来啊……”他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后来就是我将她的死怪在了你母亲和祖母等人身上,然后我娶了你母亲,却又故意冷落她,在外面烟花柳巷,想要报复她。后来商姨娘拿着我送给她姐姐的簪子找上了我,她们家获罪之后,家产被抄没,男眷被流放,女眷落入奴籍。我想到她姐姐的惨死,自觉得愧对,然后便将她从奴籍中赎了出来,找了个地方安置她。”
林承正问道:“所以父亲便让商姨娘成了你的外室?”
林英道:“我那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要照顾她,可真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一次我喝醉了,去了她住的地方,结果第二天我却与她躺在了同一张床上。我以为是我酒后做了不该做的事,加上那时候我跟你母亲闹得厉害,跟家里也闹得厉害,然后便破罐子破摔了。我故意气你母亲说我又喜欢上了商姨娘,故意表现得对她情深意重,只要是能气到你母亲的,怎么能让她生气怎么来。
但那时我还是存了一丝防心,并不想让商姨娘生下孩子,所以每次都让人看着她喝汤药,结果最后她还是怀孕了。她跪着求我,说让她生下孩子,又说起了她姐姐,说起了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只是想要一个孩子陪着她。我一时心软,加上也干不出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事,然后便有了你四哥和你二姐姐。
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酒后乱性那一次也好,还是商姨娘怀孕的事情也好,都是商姨娘动了手脚。”
林英捏着酒杯,跟儿子碰了碰酒,又喝了三四口酒之后,才又继续道:“承刚和诺娘出生以后,你母亲彻底对我死心绝望,病了一场,然后便要求与我和离搬到了庄子上去,而你祖母却同意了,我这时候才觉得慌了。
人呐就是这样贱骨头,她对你好缠着你的时候,你永远看不到她的好。等她不想再对你好对你死心的时候,才会惊觉,眼前的人才是你该珍惜的人。好在你母亲对我终究是心软,所以我才没有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