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血压一切正常，体温良好。”

“组织挫伤……没有！骨折更没有，安然无恙……”

艾伦脑袋还有些混沌，模模糊糊，只记得他企图逃离女巫的掌控，结果在越过墓园围栏时被打昏过去了。不过现在，他隐约能听到医生的诊断，鼻腔中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看来自己是被送到医院里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蔷薇似的香气轻盈地飘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名褐色短发的少女，下巴尖俏，面容俏丽，穿着条黑红格子衬衫，正坐在病床前，欣喜地看着自己。

“艾伦，你总算醒了。”

莉娅·霍尔，他的女朋友，轻轻抚过艾伦的额头：“身子感觉还好吗？医生说你得了脑震荡，就是被那群不良少年袭击的吗？”

意识迅速回归，艾伦呆呆地看着女孩，说不出话来。

熟悉的面庞，还有那令他无比安心的声音，这就是莉娅，他的青梅竹马……

莉娅·霍尔凝视着艾伦，见他半晌没有反应，低下头来，在男友额头轻轻一吻：“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我刚才问过护士，医院一层食堂是24小时营业的，而且盒饭种类也挺不错，虽然肯定没家里做的好吃。”

“我进医院啦……”

艾伦扭头看向周围，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没有外人打扰：“莉娅……约翰老头儿来了吗？”

“没有，爸爸早就睡觉了，我接到电话后就自己赶来市里了。”莉娅轻笑着，然后啊了一声，说道：“对了，得赶紧叫医生来再给你检查一下。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吧，镜子给你……”

好家伙。艾伦从递来的镜子里发现，他的脑袋居然被裹上一层厚实的纱布，简直能媲美木乃伊了！

“这是怎么……？”

“你的后脑上有一块青淤。”

莉娅将一瓣苹果送到艾伦嘴边道：“那群混混真是太可恶了，到底是谁下手这么恨？虽然他们的遭遇更惨……”

居然有女孩子给自己喂苹果，艾伦脸色泛红：“抱歉让你失望了，亲爱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连那家伙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莉娅略挑了下眉毛：“是男是女？你不是只负责协助看守男生吗？”

糟糕，露馅了。艾伦表情尴尬，他的大脑至少有一半还停留在苏醒之前，在两位女孩指间腾挪辗转着。差点就把维奥莱特的存在供出去了……

“咳，亲爱的，护士来了。”好在护士敲门了，艾伦大喜，而且还是莉娅刚才按响床头铃唤来的，于是转移了她的注意。

凝视着女孩的背影，艾伦也不禁陷入回忆之中。

17年前，家住橡树街17号的普莱斯警长夫妇，在故乡英国的一家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被捡来的女婴。莉娅·霍尔，婴儿胸前的银质铭牌上，刻印着一个朴素美丽的名字。

岁月荏苒，时至如今，莉娅每年都会去往英国一次，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探望那个对她有着救命之恩的院长嬷嬷。

或许正因为自己孤儿的身份，莉娅信仰了天神教，每周定期前往教堂做礼拜。她为善好施的性格深深吸引了艾伦，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早在扮家家酒时便许下了永结同心的誓言。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秘密，所以它自然也就不胫而走了，全小镇的人都知道，艾伦和莉娅是登堂入室的一对。

时至今日，小两口仍未奔上二垒，考虑到总共交往时间，这在同龄人里绝对算是罕见了。艾伦虽然和大多数美国人一样，都只是口头上自称信仰天神教，但饱受女友熏陶，他对于二三垒一事，也确实并不着急。

只是可怜，艾伦双亲早逝，三年前的一场火灾，也令普莱斯夫人长眠在了卧室里。房子已经重建，但逝者已矣，都没能看到两个孩子正式走到一起。警长自成为鳏夫后，每天早出晚归，只管沉迷在工作和酒精中，将家务留给两个孩子搭理，直到最近几个月，才终于从爱妻的亡逝中恢复过来。

……

既然醒了，护士过来之后，当然要给艾伦再做一次体检，以保无忧。

半晌之后，看着护士远去的身影，艾伦不禁表情怪异。就自己心脏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能从血液里检查出什么来，估计是没有可能，但万一呢？

“真的是万万想不到，明明只是一次暂时性假释，居然成了毒品交易现场。”一边等待着体检结果出炉，莉娅坐在床头，继续削着苹果，“我接到电话时都吓坏了，多少个未接来电啊，幸亏你们居然还是被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

艾伦苦笑着，同时也禁不住好奇，恶魔食人的惨案，到底是怎么被掩盖成枪击案的？

“估计约翰老头儿都得气死吧。毕竟这活儿也是他给我争取来的。只是可惜了，虽然涉毒，但也就是些大麻，那些学生罪不至死，倒是让我成了唯一幸存者……”

“还好，不是唯一。”莉娅忽然一转头，径直地看向艾伦，“我说的‘you’是两个人。”

“什么？”艾伦一怔，“还能有谁？”

不知怎的，一个很是不妙的猜想就这么冒出来了。

“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没在医院里找到她，大概是没有受伤吧。”莉娅悠悠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个女孩用你的手机通知的我。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就没有惊动爸爸，自己赶紧过来了。”

艾伦没有说话，尽量以不甚在意的态度，从床头柜拿起手机。

“呃……没错，十点多钟的电话。”艾伦表情明显心虚，好在女朋友没有盯着自己，“谢天谢地，还能再有个人幸存……酒吧里其他人都没事吧？枪击案就只局限于那间包厢是吧？”

莉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赞美女神。”

艾伦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凝固。

……

体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一切无恙，若非时间实在太晚，艾伦甚至都可以免了住院观察的部分，直接回家。好在既然是出了这样的事，即使明天开学，教导处也能理解。

莉娅留下守夜，唤来值班护士，要了一份菜单。

“糟糕，夜宵只有土豆羹，看来时间太晚，其他品类都已经被挑光了。”

她不满地瞅着菜单道：“本来医院的饭菜就不算好吃，土豆羹的话，肯定更难吃了，一看价格就知道……”

艾伦点头，从莉娅手中接过菜单：“谢谢，亲爱的……”

无意间，拇指碰到了她从脖颈垂下的银质十字架。

看到艾伦手指忽然一缩，莉娅眨了眨她绿色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

艾伦摇了摇头：“难吃是必须的，医院做的土豆羹，就连肯德基的土豆泥都比不上，还能入了你的眼？只是今晚守夜的话，难免要耽搁你明天上学了。”

他接着说道，表情温柔，一缕缕甜美的记忆正流淌在脑海当中，让艾伦在惊疑于今夜的遭遇同时，也不禁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不过我确实有点饿了。莉娅，不如你亲自到食堂去看看，他们都还能提供些什么吧，也许保安的盒饭都比这强呢。”

莉娅接回菜单，笑道：“反正你也就是脑袋被敲了一棍，没什么问题，不差我离开这一会儿，是吧？”

艾伦举了举拳头：“闲着也是闲着，你到外面溜达的时候，我也练练股二头肌！”

“那说好了啊，要是回来时没看到你在练俯卧撑，我就把夜宵送回去了。”莉娅理了理艾伦额头的碎发，起身将看护凳放到角落里，带着菜单，开门向走廊右侧走去了。

艾伦听着步伐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为止。

这是一间特护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但也为陪护者提供了一张多功能沙发，就位于窗下，病房配有卫生间，马桶还是多功能式的。

无声无息间，艾伦下床了，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先将窗帘拉上，再确认屋门紧闭，然后转身走进厕所。

烫死了。

就在他碰到项链上的十字架时，拇指火烧火燎，就像伸入了滚开的沸水，若非自己承受能力早已超凡，当时非叫起来不可。

卫生间里，艾伦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还是复活之后，艾伦第一次有机会自己打量自己。着实清秀，异常俊美，只是脑袋缠着纱布，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但这苍白是大理石般的自然白皙，而非体弱多病。

解开病号服上衣扣子。身材自然是极好的，四块腹肌，两块胸肌，刚好是能够看出形状的程度，不过分，不夸张。

忽然间，卫生间明亮的灯泡闪烁了一瞬。

就是在这黑暗一闪即逝的刹那，艾伦清晰看到，镜中的自己，原本明亮湛蓝的眼睛，竟似乎在散发着猩红的光泽。

“……不是错觉。”

就在灯泡闪烁的瞬间，艾伦感到一股强大的异力猛然迸发，由心脏涌向全身，冲向外界！

也就是在这瞬间，他感到身体极为燥热，比刚才睡醒时身体的燥热更加强烈。仿佛口中残存的鲜血蒸腾了，他感到身体仿佛失去了什么，却又迅速得到补充。

“不愧是存在女巫的世界，区区一根项链，竟把我给灼伤了。看来莉娅这项链还真有点名堂，要是前世那些爱花大价钱买开光佛珠的中年油腻男们知道这事儿，还不得倾家荡产？”

艾伦仔细看向右手食指，灼伤的痛楚仍在，但肌肤依然如常。但或许是被那十字架所刺激，艾伦能够明显感觉到，一股澎湃的力量，正汇聚于他的食指肚上。

艾伦瞥向右手大拇指甲，在左手食指肚上轻轻一划，切出一条细长的切口。

一粒鲜红的血滴冒了出来，莹莹反射着室内的灯光。

似乎是再一次的心随意动，艾伦望向镜子。

湛蓝的眼眸泛起猩红的色泽，竖瞳金黄，仿佛眼镜蛇般毫无感情。

与此同时，右手背更浮现出一枚黑色鳞片，一美分硬币大小，波光粼粼。

艾伦惊异不已，摸上鳞片，揣摸这应该便是角质层的触感了。

而且变化不止于此，随着他此时心神凝聚，鳞片浮现，瞳孔变色，体内正积蓄着的能量直接增幅了整整一个层次。若说之前，他一拳大致能打死一头熊，现在估摸都能揍死大象了！

“都是这颗该死的心脏造成的？混蛋维奥莱特，还真把我当成奶妈补给舰啊……喂，召唤女巫，召唤女巫！”

心脏内部，一片紫色茫茫的狄拉克之海，维奥莱特·法梅加的灵魂烙印漂浮其中，却对艾伦的呼唤无动于衷。这是艾伦时刻都能感知到的，而且他惊疑发现，在此时这种鳞片浮现的状态下，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似乎也极度攀升了。

这里是新奥尔良市立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共计30层高，艾伦现在位于第15层，一个恰好居中的位置。他的感知能力仿佛一张大网，更好似雷达般360度扩散开来，稳稳地将整栋楼宇都包裹了起来！

“这是……心跳声？”

不是错觉，艾伦感知到了数十名病患稳定的心跳声。它们平均分布在这栋楼宇的各个房间中，大多平稳，但也有部分表现出明显的心率失调……

所以也就是数十名病人而已，根本不多。仔细回忆，这栋所谓的市立医院，其实更多是凭一名迈阿密的富翁捐赠所建，规模完全超出了新奥尔良的实际需要，乃至院方都罕见地取消了24小时运营制，只有食堂例外。

心跳声，还有莉娅，她正在乘坐电梯前往食堂。艾伦不知道，他究竟该对这位“送上门来”的女友报以何种心情。刚才坐在床头的那一抬手的风情，那额头上的轻轻一吻，还有那送到嘴边、至今依然唇齿留香的苹果……

“咚！”

忽然，一道异常的心跳声引起了艾伦的注意。

“不对，那是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