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发什么呆呢？”

下午第二节课，詹妮弗碰了碰莉娅的手肘道：“你从早上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被天气影响到了吗？”

此时此刻，古德里安飓风已席卷而来，乌云遮天，寒风呼啸，那片清晨时就笼罩着东方天空的滚滚乌云，已经彻底降临神秘瀑布镇。教学楼紧闭门窗，学生们无精打采，但詹妮弗绝不认为，这会是莉娅精神萎靡的原因。新奥尔良又不是没遇到过低气压天气，莉娅的魂不守舍与其说是难受，更像是频频走神、魂游天外。

“詹妮弗，能帮我个忙吗，重温一下你是怎么爱上内德的？”

莉娅出神地说道：“咱们小镇的同龄青年，往少说也有一百多个，为什么你会选择他呢？”

讲台前方，生物课教师正在授课，选修的学生云集教室，操作着显微镜。内德·巴特尔就在左前方第三张桌子那儿，和妮迪的男友奇普在一起，他人高马大，三百多磅几乎都是肥肉，多亏了高热量食品的积蓄，肚子上堆砌着层叠的救生圈。

“怎么爱上内德的？”

这似乎是个极难的问题，詹妮弗皱眉道：“因为他的幽默感？安全感？你什么意思？”

因为是新学年伊始，学校里多了不少九年级新生，这会儿，好些个十五岁少年正在教室外扒窗口。他们都在偷窥詹妮弗，偷窥她的牛仔热裤和古铜色长腿，以及她的乌黑长发和烈焰红唇。明明莉娅也是校里有名的美人，此时却没怎么被人在意。

“我在思考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的前提条件。”

莉娅再次望向内德的座位，他的臀围俨然溢出了椅子：“詹妮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爱上艾伦吗？”

詹妮弗顿感毛骨悚然：“莉娅，你不会得抑郁症了吧。是因为艾伦昨晚的事故吗？如果知道爱人即将死去，我们生者该如何赶紧弥补遗憾？！”

莉娅没有回答，目光掠过全场。艾伦就坐在右前方第三张桌子那儿，同桌是妮迪，两人正凑首在显微镜前研究课题。他们正后方坐着另一对男女，男孩全程把控着显微镜的使用权，女孩香烟缭绕，只管盯着前座同学瞅，混未把教师看在眼里。

整个教室愈30号人，似乎除了莉娅外，根本无人注意到维奥莱特·法梅加的任何行为。

“冷静点，詹妮弗，没那么夸张。”

莉娅默默说道：“我只是最近很讨厌金色。”

……

天完全黑了。

明明应是夕阳西下时，但乌云遮天蔽日，白日早已沦为极昼，何况黄昏。莫看这是开学第一天，天神却对神秘瀑布镇的学生们毫不客气，以至于临放学前，校长不得不向全校学生发布通知，提醒大家一定要赶紧回家，不要在外多做逗留。

尤其不要忘了，政府早已发布了新一轮飓风预警。

这和正笼罩在小镇上空的雷阵雨可是有着直接关系，当学生们放学时，几乎都被自家父母拽着跑去超市，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大采购！

按照计划，放学后，艾伦和莉娅携手来到小镇唯一的沃尔玛，为晚饭的猪骨煲汤准备材料。过程是艰辛的，收获是斐然的，在这场战斗中，莉娅的表现极为出色。当两人一起走出超市时，她不光满足地拎着一堆日常物资，跟让艾伦更肩负起了整个超市全部的黑山猪肩胛骨。

莉娅的意思就是，既然大家都来抢货，那就应该让最配得到它们的人买到手。

于是今天晚上，橡树街迎来了一场难得的盛宴。从街东头到街西头，一共三十六户人家，人人都被赠予了至少两碗肉汤，还有许多打包回家的。

“慢点走啊，巴特尔夫人，砂锅烫手，当心别摔倒了！”

夜已经深了，莉娅站在玄关前道：“还有内德，吃撑了就慢点下台阶，你又不是没被这个原因崴过脚。”

“嗝，还不是莉娅的煲汤太好喝了，你说是吧，詹妮弗？”内德是真喝撑了，扶着警长家的门口，半天挪不了地方。

“所以我总说你就是头猪嘛，别人都喝两碗，你竟然足足喝了七碗，还不算别的小菜！”

詹妮弗正一脸无奈地搀扶着他，忽然回身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非常正确，我们都差点不够喝了呢，你俩说对不？”艾伦站在玄关里侧，笑着应声。

相对于纯粹的邻里们，家主人和煲汤者的同校好友，自然会获得更多优待。其他人都是上门喝两碗就告别，但是内德几人全都被留在了餐厅，一直吃到现在的夜里八点半。只是普莱斯因为是警长的关系，今晚正式忙的时候，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举行的晚宴，他却没时间到场。

“可不是嘛，内德的胃口实在太大了。”

妮迪牵着男友奇普的手，提议道：“但既然他都撑着了，咱们就等会儿在回家呗，莉娅，我跟你学习下那些煲汤，你不介意吧？”

莉娅拍了拍围裙：“当然可以，但我也只是参考菜谱，再看看youtube的教学视频罢了。艾伦，借用一下你的房间，电脑已经打开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艾伦轻笑，看到内德哼哼唧唧站在门口不走了，又道：“伙计，既然实在撑得慌，就再在我家待会儿吧。倒是詹妮弗，你们三个住得比较远，要不先给家人挂个电话？”

詹妮弗看向妮迪，轻哼了一声：“我可从没有不跟她一起回家的时候！”

橡树街这里，艾伦和内德、莉娅做了九年的隔壁和对门邻居，隔壁的枫叶街上，詹妮弗和妮迪也是隔壁邻里，甚至出生时的婴儿监护床都是邻着的，而且离橡树街只有三分钟路程。反倒是妮迪的男友奇普，住在整整八条街区外，是最后一个踏入圈子的人。

最后决定完毕，只有奇普一人独自回家，妮迪和莉娅一起，到艾伦的卧室观看中华广式煲汤视频，艾伦、内德、詹妮弗则在客厅里小憩闲聊。客厅时钟才刚指向八点半，今天又是个话题众多、热闹非凡的日子，大家既然聚到了一起，自然有的是聊的。

玄关门口，屋门大敞四开，夜色深沉，低压低迷，乌云盖顶，偏偏始终没有下雨。

“今天这天气是够奇怪的，以前新奥尔良也不是迎来过暴风雨，但也没这么夸张啊。”

沙发上，内德揉着肚子，嘀嘀咕咕：“我一直在盯着窗外，天阴归天阴，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突然间，整个天空全都黑了啊，连个过程都没有！”

“看啊，马修老师，有人没在认真听课。”

艾伦发出飘摇的声音：“又是望天又是八卦，他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詹妮弗哈哈大笑，正帮着内德按摩肚子：“他今天以来就没有老实的时候，没事就想打听维奥莱特的消息。艾伦，你老实跟我说，你昨晚到底怎么跟她认识的，竟然都是枪击案的幸存者！”

“还能怎么认识，当然就是在酒吧里碰着了呗，我原本想带她去包厢里瞧一瞧，认识一下那帮小伙子的，但谁能想到……”

艾伦睁眼说着瞎话，好在也成功糊弄了所有人，不过这显然不是詹妮弗提问的原因。

“今天下午，莉娅的心情不是太好。”她也没说太多，这些足够了。

艾伦于是点头，迅速起身。

而且时间确实已经差不多了。

今天晚上，橡树街到处弥漫着肉汤的香气，但艾伦根本无心享受。

他有约要赴，而且不敢不赴，所以在这之前，更要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以保无忧。

……

二楼艾伦的房间里，台灯亮着光，一名棕色短发的少女，穿着衬衫，围着围裙，正不时暂停播放中的视频。一名金色马尾辫少女，戴着红色圆框眼睛，翘着脚尖，正虚心学习如何烹饪广式汤品。

艾伦走进屋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艾伦，你来啦。”

莉娅听到声音，回首笑道：“我们正在看胡萝卜红枣枸杞猪骨汤，就是今晚喝的这份，妮迪兴致勃勃呢。”

“那当然了，你也看到奇普有多爱喝了，我要赶紧学会了做给他喝呀。”妮迪除了观看，还在笔记本上不停记录着。

艾伦点了点头：“你们随意，我就是上来看看。莉娅，刚喝完汤，我想出门溜达会儿。”

莉娅正忙着指导妮迪：“去你的吧，现在还没到九点呢，对了，咱爸还没说来呢是吧。”

“还在警署加班呢……咱们都没能给他剩下多少。”艾伦想想都觉无奈。

“因为大家都喜欢喝嘛，而且傍晚骨头买的也多。”

看看桌上的表，莉娅拍了下妮迪肩膀，起身走向艾伦：“反倒是你，今天上午起就经常发呆，下午更是魂不守舍，咱们晚上大采购时，如果不是我喊了一声，你都没想着帮我扯袋子。你这一整天到底都在琢磨什么呢？”

看到艾伦的衬衫领子有点乱，她帮着理了理。

“维奥莱特……”

艾伦深深看向女友：“一天了，莉娅，关于这个女孩，你就真不想问点什么？”

妮迪埋头学习中，笔记本记个不停。

莉娅理完了领子：“我的看法就是，你这野小子该欠揍了呗——这么回答满意了？去散你的步吧，操心自己该操心的事，很多苦恼，往往就是自己想太多导致的。你们不就是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下嘛，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很多事其实没必要说太多的。只要咱们能继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对吧？”

因为在灶台前站了一晚上，莉娅身上弥漫着浓郁的煲汤香味，尤其围裙上还洒了一点。那是今晚第一锅汤出炉时，她舀了一勺尝咸淡，但因为窗外恰好响起一道雷声，把她吓了一跳，不但洒了围裙，更还把嘴烫到了。好在当时艾伦守在旁边，赶紧递了杯凉水。

“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吗……”

艾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轻轻一吻莉娅的额头，转身走出了书房。

“哇，真的好难啊！”

妮迪忽然喊道：“全都是不确定性描述，小火三分钟，到底多小的火是小火啊！莉娅，你当初是怎么学会的中餐，简直天才！”

莉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凝视着书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