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卓文君着重和李光明讲了如何降调的方法。这是一件颇为复杂的事,需要对琴曲有着深入的理解,不亚于从头学起。
“卓夫人,是不是每支曲子都可以用不同的调式来弹奏呢?”
“当然可以。不过,每支曲子都有它最合适的调式,后人最好不要轻易调整,因为很可能是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我明白了,一支曲子的调式是经过前人反复调试出来的。”
“正是如此。所以,一般情况下,你只需要按照琴谱弹奏即可。等到以后,你对一支曲子有了更深的感悟,偶尔可以做些尝试。”
“卓夫人,我最近在练习《遁世操,一直没找到感觉,您能帮我听听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吗?”过了一会儿,李光明主动问道。
卓文君不禁哑然失笑:“你小小年纪,能弹得好《遁世操才怪呢。”
《遁世操乃上古隐士许由隐居深山时所创作的一支曲子,以冲淡宁静的琴声描绘出一出山水烟霞奇景,最讲究意境。
“不求传其神,但求得其形。”李光明坚持道。
“好,你且弹来我听听。”
深吸一口气,李光明尽量使自己的心神变得沉静。左手按弦,右手拨弄,一支《遁世操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这时,霍文君也悄悄的从另外一处琴室走来,凝神静听。她时而露出微笑,时而凝神思索,时而秀眉微蹙,表情细腻而丰富。
弹奏完毕后,李光明诚恳道:“请卓夫人指教。”
卓文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霍文君道:“霍二小姐,你觉得李公子的这支《遁世操弹得如何?”
霍文君没想到卓文君竟问她的看法,愣了一下,如实道:“我觉得李公子所弹和卓夫人所教的略有不同。”
“哪里不同?有何不同?”李光明急忙问道。
“第二段樵人指路那里,我觉得按音有点多了,有几处应该使用泛音。”
李光明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琴谱上就是如此。”
“霍二小姐,你去把琴谱拿来,给李公子看看。”卓文君吩咐道。
霍文君立即转身从书架上取来一张布帛,递给了李光明。李光明拿来一看,果然和自己所见略有不同,有几处按音改成了泛音。
“为何琴谱不同?到底谁对谁错?”李光明自言自语。
“谁都没有错。”卓文君缓缓道。
“卓夫人此话何意?”李光明不解,霍文君也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许由乃上古之人,最初都是手手相传,并无琴谱传世。及至现在,依然存在好几种不同的琴谱。比如,在第二段樵人指路,有人觉得那个樵人说话了,应该用按音;有人觉得那个樵人只是用手指路,没有说话,应该用泛音。你们所看到的琴谱正好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李光明恍然大悟:“那卓夫人以为哪种更妥呢?”
“这个地方,老身曾和司马先生讨论过,他年轻时倾向于按音,觉得这支曲子泛音和散音太多,用按音节奏会显得灵动一些。中年以后,他改用了泛音,觉得泛音更符合整支曲子的意境。所以,到底是按音,还是泛音,你们自己选择吧。”
李光明想了想,坚持道:“我还是用按音。”
“那我用泛音。”霍文君轻笑道。
“霍二小姐,你是跟我抬杠吗?”
“谁跟你抬杠?我是觉得泛音更适合。”霍文君白了他一眼,眉眼微蹙。
李光明忽然觉得,霍文君蹙起眉毛的样子挺好看的。看来,以后有必要多逗她生气。
整个下午,李光明和霍文君各自练琴,卓文君觉得不好的地方会前去指点。而在这时,另一个人必定会前去偷听。
如此一来,他们开始互相较劲,谁也不想在卓文君面前丢了面子。遇到一些有争议的地方,两人还故意针锋相对。
不过,李光明不得不承认,霍文君在古琴上确实很有天赋,尤其是在一些偏安静的曲子上,比他掌握得更见功力。
申时时分,二人各自告辞回家,霍家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走出卓文君家的篱笆门时,李光明蓦然发现了上官安,正站在霍家马车旁百无聊赖的守候着。
上官安已经二十出头,生得颇为高大,身材也很好,站在那里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只不过,似乎是一棵中看不中用的泡桐树。
看到霍文君,上官安兴奋道:“文君妹妹,我来接你了。”
霍文君低头快步走到他面前,责备道:“上官公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在这里喊文君妹妹。”霍文君和卓文君同名,直接喊文君妹妹有不敬之嫌。
“唉,叫习惯了,老是改不了,以后一定注意。”上官安笑嘻嘻道。
这时,他骤然发现李光明是和霍文君一起出来的,不由得面色一冷,问道:“李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上官公子,我什么不能来?”李光明很不客气的回道。
上官安强压怒火,冷冷道:“这里是卓夫人的宅邸,也是霍二小姐学琴的地方,你以后最好少来,不要打扰卓夫人和霍二小姐。”
“巧了,我也是来练琴的。说起来,霍二小姐还是我师姐呢。”李光明故意挑衅道。
上官安大为惊讶,问霍文君道:”卓夫人真的收他为弟子了?我听说,卓夫人从未收过男弟子。“
“嗯,李公子说得没错,卓夫人确实收下了他。”
上官安哑口无言,悻悻道:“李公子,我警告你,霍二小姐是我未婚妻,你少跟她说话,更不要有非分之想。”
虽说霍文君长得不错,琴技也很高超,但不见得每个人都喜欢吧,有必要看得这么严吗?送我,我还要考虑下呢。
“上官公子请放心,我和霍二小姐真的只是同门,没有其他任何关系,更没有非分之想。”李光明正色道,然后又对霍文君道:“霍二小姐,以后我们来个二手联弹如何?”
说完,李光明拱手行了一礼,转身而去。皮这一下很开心,李光明暗自偷笑,陈三和周宁却在局促不安。公子,你现在可打不过他啊。
如此光明正大的调戏,霍文君脸色泛红,上官安更是气得脸色煞白,大喊道:“李光明,你给我小心点,不要以为你是皇亲国戚,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霍文君低声道:“上官公子,我们走吧,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哼,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不要落在我的手里!”上官安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