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有礼了。”
老和尚看了眼方丈,最后退了下去,关上门,守在外面。
“留宿黔南寺三年了,我和大娘十分感谢方丈的收留,今日,请方丈受我一礼。”
木鱼声突然戛然而止。
木鱼头裂开一条缝隙。
方丈站了起来,走过去看着她,眉目慈祥。
他笑的时候眼睛眯在一起,将她扶起,“你我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平日是老衲有意避开你,望施主莫怪。”
小药笑着点头。
方丈乐呵呵的,“这三年受佛气沾染,你眼里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平静。”
他看着身后的佛祖感叹,“也算是一个有佛缘的人。”
小药,“我也是第一次呆在一个众生平等的地方,我很喜欢这。”
这也是她之所以留那么久的原因。
这里不是骆驼村,不需要天天受人白眼,每天都要过得胆颤心惊。
也不需要怕这怕那,唯唯诺诺。
留神就要用火刑来烧死他们。
这里也不是等级深严的郡主府,没有勾心斗角和窝里斗,追逐这些权势之争。
就连郡主也是一枚棋子。
当然能够感受这些细水流长的生活,都源于她将额头上的血痣遮住了。
方丈说了句,“阿弥陀佛。”他看着小药,“老衲的师傅曾去西方极乐之地时,留下一颗珠子,托老衲交给姚家后人。”
小药骇然。
“那颗珠子被我串在佛珠中,日日带在身上,我接待小施主那日,佛珠突然有异动,老衲便知,师傅的临终遗言可以实现了。”
方丈花白的胡子和眉毛轻轻飘动,眼角纹理深深浅浅,丝毫没有规律。
他浑浊的眼眶,眼睛却非常有神。
小药脸色苍白,“三年前,方丈就知道我是姚家后人?”
方丈淡然,“施主无需介怀……”
“不……”她打断,“诅咒是真的。”
“我隐瞒身份不仅仅是因为世人的眼光,还是因为诅咒流传至今,有削弱的趋势。”
“不知者即无罪,隐瞒也是一种变相保护。”
“若是对姚家积怨深者,也可以不被诅咒牵连,但方丈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方丈垂眸,“常听闻师傅言,姚家诅咒磨灭人性……”
今天一闻,果然残忍。
下咒之人是想要灭掉姚家,却以天下人做为赌注。
“既知晓我是姚家后人,为何不把我赶出去?”
方丈看着佛祖,久久不能言。
小药平铺内心的种种矛盾,“终究是我连累了寺庙。”
“多学方丈收留之恩,小药无以为报,唯有离开,还佛门一个清静。”
这是第一次,因为身上背负的诅咒,让小药心存愧疚。
方丈叹息,“佛以慈悲为怀,老衲更是于心不忍,即便是知道你会带来厄运,也不会在你二人孤苦无依之时趋之若鹜……”
“只是连累整个黔南寺庙的生灵,是老衲的罪孽,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
“佛曰,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渡众生方为慈悲。”
“老衲修行千年,最终还是愧对佛门。”
小药含着泪,因她一人,害他一门。
方丈叹息,“小施主,剑山师尊曾到鄙寺,告诫老衲善待佛珠所选之人,他既然能算到佛珠下落,也应该算到黔南劫数。”
“却依然愿我善待你,这其中定有缘由,或许不救黔南生灵,亦是另一种慈悲。”
“老衲冥思苦想,虽不得果。”
“但,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告诫,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小药再次听到剑山师尊的道号,先是坊河的郡主,再是黔南的方丈……
一切绝非偶然,却像一张天罗地网。
指引着她。
姚家故居是剑山,师尊又与姚家是什么关系?
为何要帮她。
她这些年实在过得太好了,让她忘记了饥寒冻魄,一心只想着怎么把下一顿饭做好。
怎么把那个皮痒的歪和尚,再收拾一顿。
一天天的脑袋里想的都是柴米油盐,粗茶淡饭。
想着什么生活,想着后山的山鸡是不是又长胖了?
小药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她可以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等斯年在剑山有所成就的时候,如果还能记得她这个只照顾了他几天的姐姐。
来寻她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盖一个茅草屋,在桌子上摆上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和他一起吃第一顿饭菜。
她想的如此美好,却还是破灭了。
小药,“方丈,为了不连累黔南寺上千的和尚,今日小药便告辞了。”
她笑,“只是大娘,她原本是酒楼老板,一路被我所累,希望方丈收留。”
“她若是问我去了哪,便于她说,我去找我弟弟了。”
大娘一心想把他当做亲生闺女一样对待,她却无法作出回应,此番不告而别,一定会寒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