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六章(1 / 1)扬风之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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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她时,那双眼一如往日清澈,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他很清楚她再无往日的单纯快乐了,那个曾到处惹事生非肆意张扬的小孩被藏起来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浑身竖起尖刺见人三分防备的南国皇后。

两年的筹谋,接手并驯服飞羽卫,日日对弑母之人笑脸相迎,在朝堂上真正站稳脚跟,他侥幸地以为他现有的足够护住心上人了,可现如今呢,还是远远不够呀。她还是要以身犯险了,他无法阻止,也阻止不了,短时间里他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人代替她。

元烨低眸,双手上下翻覆细细打量,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浓浓的无力感覆上心头,一如两年前。他阖目倚在榻上,耳边又出现了铁骑戈茅的铮鸣,声音渐次变弱,直到彻底被甩在身后。

那一路上,他的马跑的特别快,日夜兼程中间未敢有任何停歇,他怕一旦停下来就忍不住回头,就这样赶了整整七日,累死了三匹马,才回到了皇城。

那时先帝缠绵病榻已无多少生机,又恰逢北疆战事告急,太后把持朝政众朝臣颇有微词,可谓是内忧外患,等他回到宫中的时候就面临着这样一个烂摊子。

直到他回来,杨太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朝前退回到幕后,但她仍以新帝年轻不善于政事为由执意垂帘听政,直到北疆战事结束噩耗传来,宋乔战死尸骨无存,宋老将军听闻噩耗不久也撒手人寰,不幸中的万幸,良修瑶先于战事彻底爆发之前就被武阳侯强行带回侯府幸免于难。

元烨尚来不及为忠臣挚友的身死而伤怀,这边先帝也咽下最后一口气驾鹤西去,他记得当日在病榻前,先帝最后握着他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不上宽慰还是遗憾,“朕已为吾儿……”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就闭了眼,地上跪着的一众臣子哭声一片,杨太后尤其哭的厉害,险些昏厥,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关于帝后如何伉俪情深的言语广为流传,在宫中,在街市,在乡野。

看着面前慢慢失去生机的人,元烨无知无觉,他在想为吾儿后面是什么,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究竟为他做过什么,或许是留给他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还有他那些已经哭作一团的遗孀家眷,独独没有留下他的生母。

他哭不出来,但依然还是佯作强忍伤心的以手掩面,父慈子孝的样子,他不能留下任何能被人编排的把柄。

先帝下葬后不久,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匆匆安排上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元烨登基后改年号明正,原中宫皇后杨德容擢升太后,册封王淑妃,尚贵嫔,还有杨家嫡系女儿杨柳儿为杨贵妃,当时并未有太子妃,是以皇后之位空悬。

初登基时,杨太后迟迟不肯彻底放权,朝堂上自然也分割两派,一派是恪守老规矩的旧臣及支持新帝的新贵,另一派则是杨家的拥趸者,两方就太后是否应该继续垂帘听政而争执不休,最终还是元烨凭着过硬手段,一月之内妥善处理了北疆战事留下的棘手问题,彻底堵上了那些言他年轻,不善政事的悠悠众口,撤下了龙椅后面的珠帘,彻底拿回了政权。

之后的两年里,他致力于政事,一点点收缴朝中势力。即位初期南国各州郡皆有纷乱,满目疮痍,分去了他诸多心力。尽管他原本并无意于当这一国之君,但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他并不想成为为后世唾骂的一代昏君。

国重于家,公大于私,他不得不尽力巩固这江山社稷,把与杨家的私仇旧怨暂放一边,不敢轻举妄动,避免朝中发生更大的动荡,祸起萧墙。

元烨只能暗中阻挠杨家势力在朝中更多的渗透,只能阻止其壮大,并不能削弱其势力,更无法触及杨家根基。

而如今凉州一事,恰逢天灾闹饥荒,若此一行顺利,真正坐实了杨家嫡系长子杨成栋所犯罪行并拉杨德忠下水,或可伤及杨家根本,无论杨家是否肯弃车保帅,都必然会使其元气大伤。

还有当年北疆战事两万援军在诃子坡被山匪伏击全军覆没一事,堂堂军中两万精锐岂能轻易中了民间小小一窝山匪的诡计,不过是被人特意推出来挡刀罢了。而在这朝中有这种欺上瞒下的本事又视宋老将军一门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究竟是何许人就不言而喻了。

他定要杨家血债血偿,为他被逼吊死在眼前的生身母亲,为他此生唯一的至交好友,更为南国无辜枉死的数万好儿郎们。

……

良修瑶气闷地回到寝宫,绿萼迎出来便觉出主子的不对劲来,开口道:“小姐,这又是谁招惹了您?”

良修瑶没有说话,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就往嘴里灌,见状,绿萼赶忙把茶杯夺了过来,“诶,别喝了,桌上的茶都凉透了。”

“给我。”良修瑶冷言。

“不给。”

绿萼十分快速地把手上的茶杯递到一旁候着的宫女手里,顺便把桌上的茶壶也收了,并吩咐着赶紧去烧壶热水拿进来。

良修瑶看着她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才有所松动,“看样子我平时是太惯着你了,主子的话也敢不听了。”

“小姐说笑呢,奴婢可不敢,只是这数九寒天的,那水都凉透了,这般喝了很可能就会感染风寒的,小姐就算是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是?”闻言,绿萼赶忙上前讨巧卖乖起来。

“就你会说话。”

“也是奴婢的不是,原以为都这个时辰了小姐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没有提前备好热水,害的小姐没水喝了。”

“我不回来还能在哪?”良修瑶一时没有听出言外之意,顺着话接了半句才忽然反应过来,“诶,你这没大没小的小丫头还打趣起主子来了?”

说着,两人遂闹作一团。

“哎呀,奴婢知错了,小姐别打了。”绿萼便躲便求饶。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真的不敢了,小姐饶命。”

“也就你如此没大没小。”

“嘿嘿,都是小姐宠出来的。”

经这一闹腾,良修瑶心里反倒是舒服了很多,别看绿萼这小丫头平时看起来愚钝了些,可这却是身边最知她心意的。

“好了好了,不闹了,给你安排些正事。”

“嗯,小姐请说。”绿萼遂正色。

“过来。”良修瑶冲她招了招手。

绿萼会意,忙上前一步俯首帖耳。

这宫中隔墙有耳,须得处处提防,生怕打草惊蛇。

说完,绿萼起身,眼里满是吃惊和担忧,“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意已决,明日依言带话给父亲就是了。”

“那么还请小姐带我在身边。”绿萼突然一下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呢,我这一去可不是游山玩水去的,这路上还会有性命之忧,你跟着干什么去?快起来吧。”说罢,就要伸手扶她起来。

“不要,奴婢什么都不怕,跟在小姐身边我才能放心。”绿萼挣扎着不肯起身,说话间隐有哭腔,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良修瑶对此无奈扶额,想方设法地安抚她,极力劝服:“行了,我知道你护主心切,这一路上凶险万分,你又没有足以自保的武力,到时候若真遇到了什么事儿岂不是平白成了拖累。”

“奴婢知道了,主子是嫌弃我无能了,我不去就是了,奴婢……奴婢不想变成累赘。”闻言,小丫头更是委屈地抽噎出声。

“谁说你无能没用了,到时有要你去做的事,别哭了,丢死人了,脸都哭花了,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良修瑶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塞到她手里,再次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绿萼这才破涕为笑,“小姐说真的吗,可不能哄骗了奴婢。”

“嗯,说真的,没骗你,等我走后,这宫中留红豆一人在就行,你呢,我自有别的安排,也是很重要的事。”

红豆是个聪慧的,把她留在宫中会比绿萼更令她放心,只要她不在这宫里,想必也不会有人自讨没趣平白无故针对一个人微言轻的下人,更何况还有元烨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一提到红豆,良修瑶才发觉今日竟都没有见到她人,“红豆哪去了,今日竟都没见她。”

绿萼打着哭嗝糯糯回话:“哦,今日是宫中的消禁日,这些宫女太监有亲人的都会在宫门外的店家等亲人探视,红豆的家里人今日也过来了,她去探亲了,要等明日才能回来。”

“嗯,知道了。”

红豆与绿萼这种家生子不同,她是当年被父母卖到侯府为奴的,听说有一个哥哥,家里穷,为了给儿子娶妻绵延香火卖了女儿换了几两银钱,本来签了卖身契便算是亲缘了断了,谁知这一家子卖掉女儿拿了钱还不知足竟恬不知耻地私下里继续伸手冲女儿要钱,红豆也是个心软的,即便是被卖掉了还是舍不下这唯一的亲人,平日里辛苦得来的赏钱也大多拿来接济家里了。

现在红豆随她进了宫,这家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不过在这宫里一月也只有一次能见着的机会,红豆的日子比起在侯府时倒是要好过一些,也算是好事。

“明日你在拿些银钱给红豆吧。”

估计她回来之后身上又剩不下什么了。

“是,小姐,我这就去安排。”绿萼应了一声遂转身出去,边走边小声嗫嚅了句,“红豆真是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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