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标准的行礼过后,一身素衣的城阳才提出去看看殿外的南阳长公主。
圣人挥了挥手,城阳又福了礼,这才仪态端庄地走出去。萧瑾瑜轻轻走到圣人边上,拽了拽圣人衣角,圣人无奈,也让萧瑾瑜随行去看热闹。
城阳走到殿外,看着莱王一个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苦口婆心,而自己的妹妹又哭又拜,顿时一阵气短:“来人,扶莱王殿下去偏殿休息。”
莱王萧维看到城阳长公主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当机立断,任由内侍们扶着自己去了偏殿。萧瑾瑜走出来站在城阳长公主身后,城阳见状冲她点点头,而后盯着南阳道:“你当真想让圣人饶恕钟家?不管圣人是否背负不孝的名声?”
“不会的长姐,圣人统领万民,无人敢说圣人的不是。”南阳的眼泪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此时只是有气无力地说话。
“不会?钟家国孝饮宴,不忠不孝,你还妄图为他们说情,怎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城阳冷哼一声:“道理你都懂,心思是什么心思本宫也清楚地很。如今本宫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站起来走出去,回你的公主府。要么就让本宫的侍卫把你架出去,只不过是架回公主府还是宗人府,那就不是你能选的了。”
“长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圣人还没说什么,长姐倒是迫不及待地表忠心了!”南阳的话令萧瑾瑜瞠目结舌。
“表忠心?”城阳冷哼一声:“本宫是长公主,忠君爱国是本分。你也不必饶舌,快选吧。”
“让我走,除非圣人肯饶恕钟家。”南阳见躲不过去,很干脆地开始哭嚎:“父皇,父皇您睁开眼瞧瞧啊!如今您刚走不过一年,兄长和姐姐就想逼死女儿了啊!”
城阳气的脸都绿了,怒斥:“来人,堵了她的嘴,给我扔到宗人府里!”
萧瑾瑜也对这位姑姑叹为观止,见城阳长公主真的要气疯了,这才拉了拉她的衣袖,城阳转头时脸色还不好看,萧瑾瑜小声道:“大姑姑,别扔宗人府了吧。毕竟小姑姑还是皇家血脉,又没犯大案。”
“皇家血脉?她不配!圣人何等宽厚,她却如此放肆!”城阳真的是气疯了。城阳的胞弟是齐王,当初齐王谋逆,她以为自己要么赶赴黄泉,要么抄家夺爵,至少也是圈禁终身。可没想到圣人当初跪在先帝面前,为她求了情,最终只是她的驸马革了职,自己被禁足一年。想到宽厚的长兄,城阳的眼泪有些憋不住:“我深受皇恩,却不成想连幼妹都不能约束。”
“姑姑,不若将小姑姑禁足在南阳公主府吧。一应吃喝待遇从前,只不过不许她出府便是。毕竟小姑姑还是皇家子嗣。”萧瑾瑜将圣人的意思表达出来。
“岂不是太便宜了她!”城阳依旧气闷。
“这样,姑姑,我们把平宁姐姐带出来。母女分离,有什么比这更重的惩罚吗?”萧瑾瑜又道。
城阳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瑾瑜,点了点头,命令自己的侍卫将南阳给拖下去,这才进了殿。
“兄长,我已经命人将南阳公主带回她的公主府去了,钟家国孝饮宴,皇兄不必留情。”城阳公主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这才告退。临走前目光在萧瑾瑜身上转了几下,这才迈步离去。
翌日,在揣摩圣意之后,弹劾忠勤伯夫人蛊惑南阳长公主的折子在御案上堆了一尺高。圣人不发一言,留中未发,就这么搁浅了三日,中书省下发了三份诏令,第一份勒令南阳长公主与驸马和离,平宁乡君归南阳长公主教养。第二份是南阳前驸马赐死,忠勤伯府夺爵,全家流放三千里。第三份称南阳长公主身体不适,不宜看顾子女,由皇后亲自抚养平宁乡君。
于此,平宁乡君自然而然地住到了晋国公主府。萧瑾瑜端坐在正厅之上,平宁乡君被侍女扶着,娇娇弱弱地坐在萧瑾瑜的右手边。
“多谢圣人娘娘回护,母亲这般不懂事,圣人还惦记着我,实在是惭愧。”平宁乡君钟意低垂着头,语气真挚。
“既然你知道你的母亲不懂事,为何不规劝?”萧瑾瑜有些瞧不上她的娇弱。
“我劝戒了,可是母亲一意孤行,我身为子女,又能怎么办?”钟意眼眶红了,她没想到萧瑾瑜竟然说话如此不留颜面。
看到娇娇弱弱的女子被自己一句话弄哭了,萧瑾瑜有些厌烦,道:“你哭什么,难不成想学小姑姑吗?”
“我不,我曾劝诫阿娘,早日与钟家公子和离,带着我回公主府,日后招婿入赘,安享富贵才是真的。”一看到萧瑾瑜有些不耐,钟意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眼泪。
“倒是个明白人,日后你招婿入赘的想法怕是行不通了。”萧瑾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收放自如的表姐。
“我不想成婚。”平宁再三低头,最终呐呐出声。
“女子不成婚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出家做女观?”萧瑾瑜更有兴趣了。
“难不成女子除了嫁人和做女观就没别的路子了吗?往远了说妇好能文能武,光烈皇后德才兼备,昭君忠君为国,近了瞧,贞圣武皇后(郗皇后)武功卓绝,熟读兵书,定国安邦;明德文皇后才学渊博,舌战群儒,献计国策;当今娘娘深明大义,随夫流放,忠贞不渝;山阳长公主勤勉刻苦,在大宛宣扬我大梁国威,受百姓爱戴。我皇家子女自当不输男儿!”平宁落地有声。
“哦?深居内宅的表姐如何得知的?”萧瑾瑜挑眉。妇好等人的功绩还是圣人在广陵讲给她听的,告诉她虽身为女子亦当自强不息。
“我有幸自小受教于明德文皇后宫中的嬷嬷。”平宁低下头,叹到:“我既开心于母亲不喜宫中嬷嬷的劝导,将她们安置在我的院子里,又难过于母亲的安置,若是留下一二,定然不会到如斯地步。你放心,我不是为母亲求情,如今这个地步,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人。可她终究是我母亲,该尽的孝道我丝毫不会推却。”
“那你如今可想好了自己要做些什么?”萧瑾瑜暗赞这位表姐。
“如今不是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安宁深吸口气,平和地笑了:“我只想在妹妹的府上多读些书,到了岁数任凭圣人和娘娘安排亲事便好。”
“你不是……”
“可我不能真的不嫁人,任凭娘娘受人指点。阿瑾,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平宁拍了拍萧瑾瑜的手,继而行了一礼,走出去了。
“瑟僴(xian),去请陆守安过府。”萧瑾瑜心中忽然涌起了很浓烈的不甘。凭什么她身为女子便要向世人所谓的规矩道德低头,她有凌云志,为什么只能深埋心底?她自小受教于圣人,读书学习从不落人半分,为什么日后只能深居内宅,不能露于人前?齐姜、君王后、僖负羁之妻、钟离春、吕后、窦太后……凭什么我等女子身负才干,却只能因为夫君才能在史书上留下笔墨?凭什么我等明明能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最后却只能为男人让路?
等到陆守安到的时候,萧瑾瑜已经陷入了一个及其癫狂的状态,她双眼通红,嘴角已经被咬破了,看到陆守安,她从座位上起身,不顾满府内侍宫婢,一把抓住陆守安的袖子,道:“凭什么?”
瑟僴一见状况,赶忙将已经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侍从轰出去了,独留了门没关。陆守安见状轻轻拍着萧瑾瑜的后背,等她冷静下来之后,陆守安才问她这是怎么了。
“祁昌,为什么世道待女人总是这般不公?”萧瑾瑜声音闷闷的。
“阿瑾,这和你先前所想的弊病是大同小异的。”陆守安看到好友这般样子,心中也有些闷闷,“阿瑾,你之所以不甘,是因为你有才干,可你不能因为仅仅自己有才干,便觉得天下女子都应该如你一般。你可以试图改变什么,可是你的改变不能只改变一时,你有才干是因为你自小读书,可是世上的女子哪个能如你一般饱读诗书?”
“阿瑾,世上大部分的女子,早就习惯于深居后宅,端庄持家,你要她们做什么?议论朝政?带兵作战?”陆守安缓缓站起身,“阿瑾,最近你逼迫自己太多了,你应该散散心。”
萧瑾瑜嗤笑一声,站起身,盯着陆守安:“难不成,你也觉得女人无用?”
“不是无用。”陆守安很无奈,道:“我从不否认女人的重要,阿瑾,你知道才不配位会导致什么。”
“祁昌,你说的对,我该散散心了。”萧瑾瑜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我应该再读一读典籍史论。”
“也好。”陆守安放下心了,“如今你不仅该学习,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你也当关注。陛下有一桩心事,就是南方的水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