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离婚吧!儿子跟我,你跟你的狗屁真爱过一辈子吧!”
“好,很好,离就离!不过徐妍,我希望你能平衡好家庭和工作,照顾好儿子,别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只顾着医院的工作却对儿子不管不顾!”
“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指责我,你整日里不是工作应酬就是出差,有多少时间是待在家的,连儿子生病你都没能赶回来照顾,敢情是对着外头的情妇嘘寒问暖去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没尽到妻子的责任,我喝多了回到家没人照顾,下班按时回家也没你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你扪心自问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还是家吗?”
“你是娶老婆还是找保姆?家里有钟点阿姨煮的饭菜满足不了你吗?我每天在急诊救死扶伤累死累活的回到家还要接受你的批评指责,你可有理解包容体谅过我吗?”
……
小长晔躲在自己的房间,偷偷从门缝看着他们争吵,怀里的小枕头渐渐被他的泪水打湿,他却仍旧闷不吭声,只觉得心里揪着揪着很难受。
诸如此类的争吵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只是最近愈演愈烈,只因爸爸在外面有了别人,有了一个能满足他对家庭和妻子所有想象的家。
今天,他们终于决裂了!
离婚,他是知道这个词的含义的,通俗的理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这说明从今往后他就是个没爸爸的小孩了,妈妈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忙着做手术忙着救人。
其实这和之前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爸爸妈妈于他而言就是个名词,他从没体会过家庭关爱、家庭温暖,所以“失去”这词也就无从谈起,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那么难受,明明早该习惯了的啊。
下一瞬,他站在爸爸的棺材前,周围所有人围成一个圈,都哭得很伤心,只有他,静静地站着不哭不闹,眼里尽是茫然。
他真的是没有爸爸了,他问是不是因为他不乖所以爸爸永远不回来了,他们说是意外,他是在签了离婚协议书后在马路上被酒驾司机撞到的。
这时,有个年轻的阿姨闯了进来,吵闹着哭喊着,她似乎在不停地咒骂着妈妈,应该是很难听的话,因为她的表情很狰狞很可怖,而且周围的亲人表情都很愤慨。
可是小小的他不能完全理解那些词,他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他到了几天后的家,见到了他一生都难忘的场景。
那个葬礼上吵闹的阿姨找上门了,妈妈说想吃芒果,让他到街口看看水果摊的婆婆有没有卖。
当他提着一袋子芒果开开心心回家时,门是开着的,只见地上一摊红艳艳的血在不断漫延,他的妈妈躺在地板一动不动,强烈的视觉刺激激起他的恐惧和不安,可无论他怎么叫唤始终都没一丝丝动静。
“妈咪,妈咪,你醒醒……阿晔很乖阿晔没有顽皮,不要不理我,天黑了我好害怕,呜呜……”
他不停地重复叫唤着,直到声音都沙哑了,直到尸体彻底凉了,夜,在降临,他缩在角落低低叫唤,像小兽的哀鸣,深秋的风冷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
这时,一个温暖的柔软的拥抱把他紧紧圈住。
偷窥别人隐私虽然不道德,但她永远无法对他置身事外,何况是她不曾触及过的童年的他,尽管一切她都在上辈子了解透彻,却远不如身临其境地目睹、感受他曾经经历的一切来得真实刺激。
“抱歉,我来晚了。”
“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他们,把你交待给我了哦。”
委委屈屈的,泪水一滴滴顺着脖子流进她的心里,顿时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马上对天立誓对他不离不弃,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小长晔回应了她的拥抱,抱得紧紧的,生怕不真实,哭得更汹了。
化身成童年模样的陆漫漫心里很难受,就像有人拿锤子敲打她的心,疼得她快说不出话来。
她何曾不想早早现身为他遮住双眼免受这些痛苦的摧残呢,但这一幕就是他的心理阴影,症结所在,逃避有何用,逃过一次还有下次下下次,这导致他夜不能寐、饱受折磨的元凶始终会在他记忆深处周而复始。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心理学上被定义为墨菲定律。
陆漫漫只能先把他安抚住,不断给予关怀、心里安慰和足够的安全感,尽量降低这一幕强烈的刺激带给他的心灵创伤。
她要渐渐转化这件事在他潜意识里形成的印象,把负能量化小。
“看看你妈妈,再看着我的眼睛。”
他听了她的话机械地照着她说的做了。
“你在我眼里看到什么?”
“我。”
“记住这一刻我说的话,每当看到你妈妈躺在血泊这一幕你就会想起我的话。”
“我是你爸爸妈妈派来守护你的小仙女。”
“我是你爸爸妈妈派来守护你的小仙女。”
“我是你爸爸妈妈派来守护你的小仙女。”
他和她相隔不足半臂距离,四目相对,陆漫漫看进他漆黑明亮的眼里,一本正经毫不脸红地,把一句话用格外柔和的语气重复了三遍。
“记住了吗?”
她的声音如有魔力,诱导着他往她指引的方向走,抚平了他心里的慌乱不安,他不由自主答道。
“记住了。”
“乖哦~”
陆漫漫展开了灿烂的笑颜,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笑容越发止不住,小脸红彤彤的,看在小长晔眼里像个水蜜桃。
“你叫什么名字?”
“漫漫。”
黑夜如空气般无处不在,伸手已不见五指。
在一具有尸体的房子待着,陆漫漫感觉还是十分瘆人的,前面关注点在他身上还没觉得怎样,现在静下来夜又深了天气又凉,顿时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这毕竟不是假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情景,连她这种大人都难以经受住这等场景,何况是幼小聪慧,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他,死者还是他母亲,当年他可是在尸体旁边足足守了一整晚,造成的心理创伤可想而知。
好在梦里就是有个好处,她可以灵活地跳跃性地随时切换场景,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一样,让她过足瞬间转移的瘾。
她稍稍动了动手臂,哭累了昏昏沉沉的小长晔反射般把她抱紧,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在呢喃着,“不要离开,不准走……”
既可爱,又让人心疼。
“不离开不离开,乖~”
小长晔睡得并不安稳,隐约感觉有温软的东西轻轻印在他额头,然后他躺在了香香软软的被窝,不由放下戒备,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男人睁开眼睛,毫无情绪。
此后几天,他都在做着有关童年的梦,似真似假,唯一不同的是每当他被梦魇住时就会出来一个陌生的角色,一个不曾在他的生活中存在过的小女孩。
.
那件事后,小长晔的舅舅把他带回了大院照顾,小小的人儿仿佛封闭了整个世界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天天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情绪毫无波动,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常常被噩梦魇住放声大哭,外婆不忍心,每晚哄着他抱着睡才好些。
没有小伙伴,对一切漠不关心,一副无欲无求死气沉沉的样子,舅舅见他这样自闭下去十分不利于成长很是担心,于是带他去游乐园玩。
“小长晔要不要坐过山车啊?”
“……”
“旋转木马呢?”
“……”
“碰碰车也很好玩啊。”
“……”
舅舅很耐心也很头大,却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那语气温柔体贴得简直比对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闺女有过之无不及。
舅舅还在头大中,一大一小一冷一热,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
“嘿,帅哥哥,你怎么在这啊?跟我去玩!”
小漫漫穿着粉色公主裙扎着可爱的小辫子,眼睛大大的,模样要多讨喜有多讨喜,她一副寻寻觅觅的样子,在见到小长晔那一刻美眸骤然绽放出光采。
她不待对方回应,在舅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分霸气强势地把他拖走了,当事人小长晔也懵了一下。
“……”
舅舅十分知情识趣,自发去给孩子们买甜筒、爆米花。
旋转木马上,小漫漫才转了一圈就觉得好无聊啊竟然还有点眩晕,果然她是有童颜没童心,明明她小时候也很喜欢的来着。
她支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旁边的——木马王子,觉得眩晕感加深了,每次见到小时候的他都会生出无限感慨。
果然是她的梦中情人,不枉她执着了那么多年,小正太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喜欢得不行,只要是个母的都止不住产生浓浓保护欲,母爱泛滥。
那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孩面无表情直挺挺地坐着,始终不发一言。
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哎,帅哥哥,大人都说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是不是对我思念如海了?”
“……”
“太害羞了说不出口吗?那你点点头就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懂!”
“……”
“好可怜,这么好看的哥哥,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聋哑人,那可怎么办,妹妹我吃亏点,长大了嫁给你好了。”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故作老成,舅舅本来想过来视察民情担心小长晔不会相处把人吓哭,靠近了听到这话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多虑了多虑了。
终于,小长晔眉头抽了一下,有点无法应对这种陌生的状况,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
“傻子?聋哑人?我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小漫漫没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一时猝不及防呆了一下。
实际皮囊下心潮澎湃,巨激动,他终于有点回应了,天呐好感动!看来她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的,时不时出现在他梦里刷刷存在感混个脸熟,偶尔撩撩小家伙,及时送温暖什么的,还不都是想跟他过把青梅竹马的瘾!
啧啧,冷漠的语气配上青涩稚嫩的嗓音,怎么可以这么好听这么带感!
那嘴角冷冷的一勾简直快把她魂都勾出来了!
血槽要空,白长晔的隐藏魅力果然不容小觑,无论是小的还是大的他都完全让人毫无抵抗力啊!
还是说……难道她有恋童癖倾向?!默默地自我检讨了一下。
“啊,你知道的啊,看来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
“帅哥哥,不如我们去玩过山车!”
“……”
“或者我们去玩那个最高的滑梯!”
“……”
“那个……”
“闭嘴!”
“好……好有型啊!你生气的时候怎么能这么有男子气概啊!长大了还得了!”
“……哼!”
冷哼一声,小长晔已经气到不想说话了,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说不过她便不做无谓的挣扎,他抿着小嘴闷闷的。
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他越是有回应她越来劲,多说几个字似乎都能让她兴奋炸了,不明白矮冬瓜老这么蹦哒个什么劲,比给他送情书的高年级姐姐还生猛……
敏感如他,一下子就感到气氛有点……古怪。
他知道她在盯着他,偏头对上她的视线还是冷不防背脊一凉,那幽幽的目光真是吓死人的诡异,就像小时候家里养的猫盯着老鼠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像粘板上的鱼。
好惊悚!
“你……想干嘛……”
舅舅说得没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下一秒,她红苹果一样的脸蛋上骤然笑开了花,越来越灿烂,然后,突然,一跃跳过来他的马上,从后面抱住他,暖暖软软的怪异感,甚至隐约还有一丝奶香。
他真的被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吓懵了一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奋力挣开。
“小哥哥,你不说话的时候跟咸鱼一样,你一说话整个人就像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你说我是不是大功臣!下次你等着我来找你,请我吃冰淇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还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一点也不愉快,这是意图武力威胁!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就溜了,泥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十分嚣张!
哼!才不要请她吃冰淇淋,矮冬瓜!
可是,小小的他却渐渐生出了期待……
一觉到天明,男人英俊的脸上还遗留着淡淡的暖意未褪尽,心情一旦得到舒缓心灵的窗户便少了几分冷凝,多了几分二月春风。
他的童年,除了黑暗,就是孤独、自闭,没有小伙伴,一个也没有,非说有的话表妹勉强能算上。
他曾以为,会不会是PTSD导致部分记忆缺失,可转念一想又不可能,明明最该忘记的还是清晰得让他窒息啊。
人都说缺什么就会渴望什么。
他,潜意识在人格分裂?或者,是妄想症?
白长晔摇摇头,自嘲地勾勾唇角。
由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孤独的行者,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受世俗所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