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济看到他如今的外貌，怎么都不能将他和从前那个贵公子联系在一起，他不明白漆青将人带走后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经历，将好好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功子实倒是稳如泰山，并不在意别人对他外貌的看法，直接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拍了拍手，自行有小鬼给他上了茶。

端起茶杯，他吹动着上面的白烟，深嗅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了下来。

“真是好茶，可惜，这样好的茶，我却不能喝了。”

他抬眼，看着吴济，突然笑了出来：“许久未见，吴兄倒是和我生疏了，坐吧，不用久站着。”

这样的态度，倒显得他像是此间主人了。

吴济坐了下来，眉头并未松开，他直觉今天功子实是来者不善，毕竟他们之前的仇怨不浅，他斟酌了一会，说：“我也没想到，鬼帝身边的二护法是你，看来你另有一番际遇。”

“是啊。”功子实指尖抚上脸上的花纹，“当初我中了你的天魂百草毒丹，又被疫鬼令反噬，还好我深谙药理，将毒性暂时压下，多活了一段时日。”

他说这些事时，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可是他越是云淡风轻，吴济就越是忐忑，总觉得这人在背地里酝酿着什么。

“后来我随着我母亲回了青鸾族，拿到了青鸾族的至宝，才算是保下命来，不过你的毒药当真厉害。说起来，我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要多亏了你。”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图穷匕见，功子实摆明了是来问罪报仇的，吴济也无话可说，索性放松了下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你如今在鬼帝身边做事，威名传遍鬼域，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珠子，阴沉沉地盯着他，过了许久，他挥退了整个房间里伺候的鬼物。

吴济见到所有阿飘都到了外面，心里有些发毛，一挑眉：“你把他们都赶出去了，谁来伺候我？”

“我亲自来，如何？”

功子实站了起来，绕过茶几来到他身边，将桌上的茶壶端了起来，清澈的茶汤往他杯子里倒入，期间没有洒出去一滴，可见其技艺精湛。

放下茶壶，他又捧起茶杯，递到了吴济手上：“尝尝，鬼族的茶水，虽不及人族的精致，也是别有风味。”

那双堪称恐怖的手来到他眼下，与他自己骨节分明，甚至还有些白嫩的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接过茶杯，上移到唇边。

早已经领教过此人下毒炼毒的手段，吴济哪里敢真的喝下去，连茶杯边缘都不敢碰到，只是闻了个味，便将茶杯放了下来，真心实意夸赞道：“真是好茶，所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此茶可堪通仙灵！”

功子实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而是站在他旁边，状似不经意间说了句话：“四护法前些日子刚回来，他办事不利，被鬼帝关了起来，吴兄可要去见见？”

“他要害我，我还要去见他？”

“诶，有时候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得那般简单，吴兄怎可如此片面，他正好关在我的手下，不如你和我同去，也听听他的想法？”

吴济摸不透功子实想做什么，陷入了一个极为被动的状态，他思索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在跟着人走出会客室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当着功子实的面，冲旁边的小鬼们吩咐道：“晚上我和大护法有约，他来之后我若是还未回来，便去二护法处来找我。”

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留个后手，给功子实提个醒，虽说可能没什么大用，但好歹让他有所忌惮。

功子实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耸耸肩，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而对他话中的人引起了关注，问道：“吴兄当真广结善缘，这才刚来，便和大护法相处甚欢了。”

“我们之前认识，来了自然要见见。”

他们边说边往所谓的刑讯室走去，那地方和人域的地牢一般，位于主堡的地下室，挖空了好几层，越是罪孽深重的人关在越深处。

第一层看着还好，房间比较简洁，墙上刻着许多“忠告”，多是洗脑一类的劝诫之语。

功子实向他介绍：“这一层是由鬼王们管着，若是有哪些人办事不力，便被带来这里关禁闭，不多时就放出去了，吃不了多少苦头。”

在他看来，这里和拘留室没什么区别，以示惩戒而已，还能修炼，对异界的人来说，苦修个一年半载都不算什么。

这一层与其说是用来惩罚，不如说是提出警告，让犯错之人规束行为而已。

“按照四护法的罪行，他就被关在这里？”

“不。”功子实笑得有些神秘，“鬼帝身边的护法另有处置，你跟我来就是。”

通过楼梯下到负二层，这里阴森了许多，相隔数米才见到一盏小油灯，走动之时，有无数影子在墙上晃动，让人无端心慌。

此处牢房都是坚固的材料砌成，每间屋子极小，只能供人勉强躺在里面，且牢房天花板极矮，只能供人弯腰通过。

里面没有灯，就只有一个破床板，吴济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十分憋屈。

“这一层都是暗牢，不仅窄小憋闷，不见天日，墙壁上还刻有惩戒阵法，温度时常极冷时常极热。那些犯罪的鬼族进来了，先前一段时间还能忍受，到最后，谁不是哭着喊着要出去？”

想到那样的情景，吴济只觉得要窒息，长期待在如此压抑的环境，完全是身心的双重折磨，他叹了一口气，奇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未免过于缺德了。

“我也不知，大概是从前传下来的，鬼帝陛下觉得好用，便沿用了下来。”

功子实带着他继续走，沿着楼梯往下，嘴角轻扬，似是有些骄傲：“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带你到我的地盘上去看看，保管叫你大开眼界。”

不了不了。

吴济并不想开这个眼界，可是没人在意他的想法，第三层很快就到了，厚重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