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这只猫，也要一起入座吗？”一位小姑娘看了好几眼他怀里的黑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呃，这个……”这可不是一只无足轻重的猫，这可是他家小二哥啊，他怎么可能在自己好好吃饭的时候让小二哥蹲在地上看着？

他看向沈公子，沈公子轻笑，“没关系的，这只猫听话得很，就让李公子抱着吧。”

听话得很？李元明挑了挑眉，行吧，他以为在沈公子眼里，这只猫是调皮捣蛋的典范，毕竟刚进城就跑得无影无踪。他讪笑着抱着小二哥坐下，哪知小二哥突然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很快跳下地跑了出去，李元明慌忙想去抓他回来，沈公子拦下了他。

“没关系，都是在自己家里，它大概不习惯见到这么多生人，跑去哪里躲起来了。用过饭后我让人去找，它应该也稍微熟一些了。”

沈公子已经这样说了，李元明也不好多说什么，心想小二哥本事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正好可以探查一番。这沈家大宅处处透着奢华，府里丫环小厮加上正经主子大约有上百号人，烟火气十足。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违和，跟走进城南废宅遇上那位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姑娘一样违和。

要问为什么，大约就是，一家太荒凉，一家太繁华。就好比现在，他跟大家一起坐着吃饭，人人都很照顾他，对他嘘寒问暖，心疼他独自一人带着猫四处流浪，就连沈公子几岁的小妹都争着给他递糕点，他有些恍惚，这会不会，太好客了些？甚至还有人给他讲起了城里的各种传说。

“城南废宅啊，早就有人传那宅子成了精，专门蛊惑一些外地来的年轻书生进去，目的？自然是为宅子里养的一只女鬼送养料，公子可得小心了。”沈老爷的一位侧夫人生得年轻美貌，看上去比沈公子大不了几岁，捂着嘴笑个不停，“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传说故事，当不得真。不过那废宅确实没什么人敢去，乱七八糟各种版本的故事都有，我们本地人都不敢从那里路过，公子胆子再大，还是得谨慎些。”

“多谢夫人提醒。”李元明忙着道谢，却见坐在沈老爷旁边的正房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关于后宅争斗，他虽是一介书生，却也听过不少，于是说话愈发小心谨慎，并不想参与到别人的家事之中。

“说来啊，那宅子里的一家人也确实可怜。”大夫人收了自己的脸色，顺着侧夫人的话叹了口气，“那位小姐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只可惜看错了人，结果把一大家子都赔了进去。所以姑娘家看人啊，可得多几个心眼。”她边说边看桌上的两位小姐。

沈家的两位小姐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就是之前问小黑猫要不要入座的姑娘，七八岁的样子，是沈家两位侧夫人所出。大夫人这话一说，两位侧夫人就不高兴了，眼看几方要杠上，沈公子看了沈老爷一眼。沈老爷似乎已经习惯自家几个不省心的夫人针锋相对了，反倒没什么反应，沈公子叹了口气，“几位姨娘可用好膳了？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李公子可是有名的大才子，哪里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说鬼怪故事？”

几位夫人脸上无光，特别是大夫人，想反驳几句因为有客人在又不好说出口，只好怏怏带着夫人小姐们下了桌，还对李元明行了个礼。李元明受宠若惊，脑子里还有些懵。这位沈公子在沈家的地位似乎相当不一般，居然能对当家主母发号施令，不简单。

沈老爷并未反对自家儿子，还对李元明抱了抱拳，“内子无状不懂规矩，还望李公子见谅，你们慢慢聊，我去歇息片刻。”

“沈老爷请便。”李元明慌忙起身送沈老爷离开，再回头看沈公子，就见沈公子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继续吃，仿佛没有听见沈老爷的话。他心下嘀咕，这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十分微妙啊。

沈老爷离开后，其余人也迅速找借口离开，桌前只剩他们两个。李元明有些尴尬，觉得人家是不是不太喜欢他上门做客，而且沈公子跟他家里的关系虽然看上去和乐，又总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但是沈公子在家里的话语权还挺大，大约连沈老爷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想想当初他在世时，内宅争斗不休，家里以父为天，他何曾给过自家亲爹这样的脸色？幸好他还会读点书，家里人就算有意见，只要想到他要上京赶考，谁都得让他几分。只是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他叹了口气，他不记得了。

“李公子不必介意。”沈公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笑了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啊，向来如此，看着其乐融融，内里其实千疮百孔。不过曾经，我们也不是没有过和乐时光的。”他叹了口气，“李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实际上不是我们家最大的孩子，我的上面啊，还有一位兄长……”

“啊？”李元明有些茫然，不是，咱们初次见面也就一天吧，这怎么就要说你家的家事了，我们有那么熟？

“我家兄长才是万千荣耀厉害人物，是个诗书万卷的人才，家里对他寄予厚望，只是可惜……”他叹了口气，又看李元明一眼，“你别说，兄长跟李兄倒是有些想像，都是满腹经纶，栋梁之才。”

李元明没敢搭话，想着既然没有见到人家兄长，那八成是出了什么事，这话可不好接？

“可惜兄长那年进京赶考，再没有回来过。我们家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无功而返，他就像凭空消失了，又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接着叹气，脸上却看不出悲喜，李元明甚至觉得，他只是在故作悲凉，“人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可惜，生死我们都再没见过他。”

“凭空消失？”李元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脑子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这么多年，他都再没有出现过？”

“这么多年？”沈公子愣了愣，轻笑，“是啊，他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