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启驾崩当天,朱由检被魏忠贤请入宫中,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一夜起,他就已经在心中暗暗立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为了夺回魏忠贤手里的厂卫大权,朱由检先是在内廷中连连施恩,让皇城里的数万太监、宫女归心。
但仅仅太监、宫女归心还不够,这只是他夺权计划的第一步,要彻底夺取厂卫大权,还需得将魏忠贤拉下马才行。
朱由检当然知道,魏忠贤于明朝而言,功大于过,他之所以臭名昭著,无非是为天启背黑锅罢了。
但魏忠贤必须下台,这是没得商量之事,原因有二:一是魏忠贤被称为九千岁二是全国各地都在为魏忠贤立生祠三是他瓜分了属于朱由检的皇权。
这三个原因,无论哪一个都是取死之道,朱由检不杀他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朱由检登基一个月,自然有许多人向他靠拢效忠,锦衣卫世家骆家便是最先向他靠拢的武勋家族。
骆家是大明底蕴最深的锦衣卫世家,历史上一门六代任职锦衣卫,其中有3位担任过都指挥使一职,分别是骆安、骆思恭、骆养性。
当然了,如今骆养性仅仅是锦衣卫指挥,还没有当上指挥使呢。
骆养性父亲骆思恭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只可惜不是阉党中人,被魏忠贤给排挤走了,骆养性萌父荫入锦衣卫做了个百户,在天启朝时自然不被重视,被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等阉党爪牙极力打压。
但骆家在锦衣卫树大根深,方方面面都有骆家的人,是以骆养性一投靠新皇,便被新皇抬举为锦衣卫指挥,并为黄山冤案平反。
朱由检令骆养性为黄山冤案平反,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给吴养春昭雪伸冤,而是以黄山冤案为契机,将制造黄山冤案的厂卫拿下,剪除魏忠贤身边的爪牙。
所谓黄山冤案,说来就有一匹布那么长了,简单说来就是吴养春家奴吴荣私吞吴家产业还勾搭上了吴养春的小妾,吴养春告官却被吴荣贿赂官府给跑了。
之后吴荣进京投靠和吴养春疑有杀父之仇的吴孔嘉,吴孔嘉天启五年中了进士并投靠阉党,他为报父仇便和阉党联手炮制了黄山冤案,导致吴家几近满门灭绝。
当然了,吴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地方上实乃豪强一流,自吴养春之祖吴守礼始,吴家便霸占黄山木植及山场地亩,积年擅利,并隐匿山地,这才得以成为徽州巨富。
又是一夜过去了。
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一个孤凉的人影,空气中无时无刻弥漫着一言难尽的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吴荣靠在冰凉的墙壁,双手不断扒拉着稻草往自己身上盖,以减轻身体的阴冷。
抬头望了眼铁窗外的明月,吴荣忍不住叹了口气:“得意忘形了啊!”
他为人做事向来无比小心谨慎,按照他往日里的脾性,原本扳倒吴家之后,他就该卷起浮财跑路去也,然后找个僻静之地隐姓埋名富贵一生。
但是将庞然大物一般的吴家扳倒之后,他莫名就飘了起来,居然在京城置业,和吴养春的小妾公然住在一起,每天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不用慌,虽然是锦衣卫抓的我,但田尔耕大人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吴荣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强行镇定下来。
在他的印象里,厂公魏忠贤依然权倾天下,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横行霸道,这两大后台足以保住他的身家性命。
他从旁人的议论和市井的传言中了解到,官场应该和混江湖的差不多,如果大佬都不能保住底下的小弟,那还有人愿意为大佬卖命吗?
然而吴荣虽然极为精明,但他作为一个商人家族出身的奴仆,见识还是过于浅薄了,他很少接触官场,不知道官场的时势变化,也不知道官场里还有丢卒保车这么一说。
而官员们的节操,向来都是最无下限的,这年头,连秦淮八艳都知道忧国忧民呢,可官员呢,呵呵
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此时竟是一片剑拔弩张的场景,火药味在疯狂弥漫。
“骆养性!你在做什么?是谁指使你重启黄山案的?”
原本长相颇为俊俏的田尔耕一脸狰狞之色,在灯光照耀下却显得有些丑陋了。
骆养性有皇帝撑腰,自是无惧色厉内荏的田尔耕,淡淡笑道:“指挥使大人是忘记了我们锦衣卫的职责了吗?我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除了天子的旨意,谁还能命令得了我们?”
“天子”田尔耕得知骆养性翻案竟是天子之命,感觉心都凉了半截。
一时间,田尔耕、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镇抚使崔应元及一众千户、百户都为之安静下来。
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向来便是天子鹰犬的代名词,锦衣卫的主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作为大明最臭名昭著的一个特务机关,锦衣卫若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么他们便是一条丧家之犬。
因此,每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都必须向皇帝效忠,以此来获得皇帝的信任。
田尔耕眼珠泛红,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你骆养性只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指挥而已,皇帝要查黄山案,那也是钦点我们来查,凭什么越过我们,指名道姓让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来查?”
骆养性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轻描淡写道:“凭什么?我们锦衣卫作为陛下的爪牙,凭借的不就是陛下的信任吗?如今陛下信任我,授我督办黄山案大权,怎么,指挥使大人不服气?”
田尔耕道:“我等均对陛下忠心耿耿,俱为陛下之爪牙,陛下绝不可能对我等视而不见的,肯定是你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骆养性道:“你们是陛下之爪牙?还是九千岁之爪牙?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利剑一般,一下刺得众人浑身发冷,是啊,如今新皇上位,再也不是天启朝天子和九千岁俱为一体的时代了,如果他们还不能认清这个形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悲剧就会在他们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