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这番话可算是掏心掏肺了,全世界只有他一个穿越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大明王朝再不作出改变,将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真的太需要一批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改变大明的命运了,所以他才会在朝堂上大声疾呼,意图唤醒麻木不仁的大臣们。
只是朱由检的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大臣们根本不为崇祯所动,该怎样还是怎样。
是大臣们不晓事理吗?非也非也,他们从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之路中脱颖而出,又在宦海上一路劈波斩浪,方才拥有屹立于朝堂上的资格。
他们当然深刻地明白,如果大明再不变革,大明迟早会落入中原王朝每逢三百年一次的治乱轮回,大明王朝必定走向灭亡,新的王朝将踩在大明的尸体上崛起。
新旧王朝交替,也许会有一部分勋贵士族换上新王朝的一身皮,仍然享有荣华富贵但是大部分勋贵士族,更大概率是和大明皇族一起共沉沦,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道理他们都懂的,新旧王朝更替对于他们这帮既得利益者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但是要他们出让利益那是想都不要想!
甚至不乏一些心理阴暗的大臣这样想道:要让利于平民你老朱自己家去让,别拉着我们勋贵士族一起共沉沦。
你自己不都说你老朱家占据了天下三成利益吗,为何你不先拿你老朱家开刀,三成利益至少拿出两成来分给平民百姓?
反正我们勋贵士族的利益是我们先祖历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凭什么让给卑贱的泥腿子?
不管是谁,谁若是想抢走我们勋贵士族的利益,那就是我们勋贵士族不共戴天的敌人,天子也不例外!
看到大臣们的反应,朱由检就知道自己那番话算是对牛弹琴了,待近侍将朝堂清理干净后,朱由检脸色稍稍放缓,道:“最近京营的两次叛乱,全赖四卫营将士上下一心,仅以五十万人伤亡的代价,便将数万乱军平定,此平叛之功,不可不酬也。王大伴,宣功臣觐见吧。”
王承恩闻言,当即扯开了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平乱功臣觐见!”
王承恩的声音远远传出殿外,殿外一位宦官听到后,又高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平乱功臣觐见!”
殿外早已候着的功臣们听到崇祯的旨意,均肃然起来,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冠,在宦官的引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皇极殿走去。
这批功臣大概有二三十人,大多出自征战在平叛第一线的四卫营。
当然,为了平衡各方利益,严守皇宫大内的羽林卫等禁军,以及巡察治安的五城兵马司,也有数名军官入围功臣名单。
不过大明向来就有以文制武的传统,是以功臣中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督训四卫营有功的左右督抚范景文、李邦华两大文臣,四卫营的曹文诏、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四位统领则紧随于后。
值得一提的是,年龄还未到二十岁的曹变蛟、杨铁牛亦名列其中,两人年纪轻轻便名列功臣榜单,并获得入宫见驾的殊荣,可谓是光宗耀祖了。
曹变蛟、杨铁牛年龄虽小,官阶也只是小小的百户,但两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在第一次平定张大奎的叛乱中,两人杀敌均在三十以上,是四卫营中最为知名的两大“杀神”。
在这二十多位功臣中,除了范景文、李邦华两位文臣外,武将们一辈子只怕也就少数几人有机会走进皇极殿。
是以他们即使在事前已经经过内廷宦官的教导,并排练了数十次,但当他们走入金碧辉煌的皇极殿时,仍然不免紧张得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都僵硬之极。
无怪乎他们如此紧张,对他们来说,走入皇极殿朝见天子接受封赏,就相当于我们后世的劳动模范走入人民大会堂获得大领导的接见和颁奖,换谁都一样紧张啊!
好在军人向来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天职,功臣们把入宫觐见天子的礼仪当成军事任务来完成,虽然动作难看了些,但也未出差池,中规中矩地完成了觐见天子之礼。
朝堂上还剩下的武勋们看着这二十多名功臣,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崇祯一意孤行非要将那些惨遭叛军牵连的姻亲武勋清扫一空,是为了给这批新贵让路啊!
大明国祚经过两百五十载,旧有的武勋集团大多腐朽堕落,赖以安身立命的打仗本领早已忘了个精光。
反倒是欺行霸市,奸淫掳掠、纵奴行凶,兼并土地这些恶习无师自通,玩的越来越溜。
时至今日,武勋集团外不能抵御建奴,内不能镇压叛乱,反而跟藩王宗室、官僚士绅一般,成为不断挖掘大明墙角的祸害。
趁着京营发生的两次叛乱,朱由检不将他们清扫干净,难道还留着他们过年不成!
立于武勋集团最前列的英国公张维贤看着这批年轻的功臣新贵,脸色颇为复杂。
虽然张之极带头叛乱的罪过最终被他大义灭亲并以平叛第一头功的功绩抵消了去,但英国公府还是失却了京营掌兵之权。
而且张之极一系被黜落,张维贤还需从张家旁系中择一子弟充当英国公世子,以继承英国公爵位,这对张维贤的打击颇为重大。
总之,经过京营接连的两次叛乱后,英国公府权势急坠,再也不复大明武勋第一世家的威风了。
和武勋集团一样,文官集团看着这批朝气蓬勃的功臣新贵,同样显得忧心忡忡。
倘若这批功臣新贵在京营中立住脚跟,那么崇祯在京城这一块,那可真是大权独揽了,对满朝文武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杀予夺,再也没有人可以制衡崇祯,把皇权锁进笼子里。
文臣们对于皇权独大向来抱以最大的警惕之心,建国之初朱元璋肆意斩杀的文臣的噩梦还挥之不去,他们当然不想看到崇祯大权独掌的局面。
虽然如今还屹立于朝堂之上的文臣大多出自帝党、阉党,看似是跟崇祯同穿一条裤子的,但他们身为文臣,天然立场便是控制皇权,崇祯权势越盛,他们面上的忧色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