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伍逸领她去的高楼客店,里边的音律气氛和菜品点心颇得延龄喜爱。今日她突然兴起便想再去一次,不过经历了上次被掳劫后,延龄出府时除了带上雪青还多带了两个体型彪悍的仆人,倒不是怕,只是想着在气势上震慑对方,免去麻烦扰了兴致。
上次匆匆没去瞧名字,延龄此刻站在高楼门前,口中轻喃那牌匾上的三个金漆大字。
“山海漠……”
有时候,人若突然想起一些事定是被什么外物刺激了脑子。她记忆中渐渐浮出一张面孔来,以及那张面孔所说的与之相关联的话。
“世上之地无非是山,是海,是黄沙荒漠,我想把它们都放在一处,盖一间穿山入海浸沙漠的宫殿,你说宫殿的名字叫什么好?……”
……
‘山海漠’是延龄从他话里抽的三个字,随意且敷衍的回答却让那张面孔甚是满意。
她对他的宏图大志付之一笑,好像她那时对什么都只是付之一笑,如今再去回顾多年前那个近乎痴傻的自己,延龄忽而明白了很多当时不明白的东西。
比如什么是山,什么是海……
“姑娘,咱要进去吗?”
延龄的思绪被雪青的声音拉回,然后应了一句没人听得懂的话。
“若真是他,那年岁应入耄耋了罢。”
雪青挠头,“姑娘说的是谁?”
“一个老朋友。”延龄迈开步子朝大门走去。
气派华丽的地方连接待都十分严谨,不似一般客栈,人还没进门呢,招呼声都传到隔壁街巷了,虽然延龄此前呆的云香阁也是这般,但总觉得呼噪。
那一身外青衫内白衬的男侍应挂着一抹浅淡却不失恭敬的笑脸朝几人迎了过来,福礼后,柔声细语道:“姑娘安好,可有差人来订了位置?”
雪青上前一步,端了些官家婢子的气势出来,语气中带着三分傲慢:“你们这还需订位的?”
侍应甚是委婉道:“承蒙抬爱,本店时常会有满座之况,这才想出订位的法子,避免了很多客人白跑一趟,如若给姑娘造成不便,恳请见谅。”
雪青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没订位就不能进去?我们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见多少人进你这,你可别说客满!”
侍应继续陪着笑脸,“今日的位子确是都订出去了,眼下只剩一席海阁二人客座,还是那定了位的客人因事来不了给空出来的一间,不过姑娘一行四人,怕是坐不下。”
“我等是下人,站着就好。”
“姑娘有所不知,本店有不超入客的规矩,一来可防喧沸,二来能给客人最舒适的宽敞空间。
雪青还要说什么,却被延龄拦下,见她转过身,从腰间荷包抖了几两碎银出来,递给随行的两个仆人,道:“刚经过的桥下有凉茶摊,你二人去那边候着罢。”
两仆人对看一眼,踟蹰一瞬后,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接下银子,福身道:“谢姑娘。”
接着延龄又转回身朝侍应问道:“如此可入了?”
侍应笑得更开了些,抬手朝里一伸,“姑娘且随我来。”
所谓海阁……
所谓穿山入海的入海……
还真的有人做到了。
雪青此时站在通透如无物的十尺琉璃巨墙前,只差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但见墙后的深水里,数种珊瑚水草礁石间,穿梭着或大或小或巨型的鱼类。长相讨喜的,惊艳的,怪异的,惊悚的层出不穷。水底和墙壁均匀嵌着夜光石,荧光晕在水里使得墙后的神秘空间显得更加幽静深远。
为了能有更好的观赏视野,是以海阁虽大,但客座仅设置五处,被高墙环抱于内。各客座间隔较远,竹帘配轻纱遮挡,只要不大声喧哗,还是可以保障基本隐私的。
“姑娘快看那只金黄色的,还有那只长得像云的,还有还有!居然有长翅膀的鱼!……”
延龄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轻斥:“你声音小点。”
雪青立马噤了声,抿嘴悻悻坐下来,始觉姑娘的反应有些过于冷淡了,便问:“姑娘怎的不好奇?此前是见过的吗?”
“没有见过。我只是觉着,这世间你我未知的事物太多,兴许……”延龄撑着下巴,拈起杯啜一口果茶,这才侧过面去瞧那水里的景色,淡道:“兴许水里的它们也能化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你对面。”
雪青听了这话后背脊一凉,不由得联想到那日在行宫姑娘房内看到的怪物。
难道姑娘……
不过就算姑娘是妖邪所化,也是个善良的妖,倒比过那些心怀叵测的恶人。
延龄没有注意到雪青的眼神里夹着的一丝怪异,又自顾说着:“你觉不觉得这些鱼和宫里的女子有些相似。”她伸出食指,指向一只正在墙边摸索的五彩斑斓的扇形鱼,“每日装扮望博君一眼,但又十分想逃离那堵高墙。”
雪青顺着延龄所指看去,“姑娘怎知它想出来?兴许只是在墙边玩耍。”
延龄摇摇头,“它似乎在求救。”继而站起来,走到琉璃墙边,朝那只扇形鱼勾了几下手指头。便真见那鱼快速地游了过来,停在她二人的座前,隔着一面透明墙吐泡泡。
“它……居然能看懂姑娘的意思。”雪青心里对延龄的怀疑更是加深的许多,不免有些紧张起来,真怕姑娘为了要救那鱼,在这施什么妖法,但总归是猜测,也只能静观其变。
“公子!公子!您不能进去!”
话音随着幕帘被撩开戛然而止,二人同时转头看向闯进来的高大男子以及男子身后追上来的跑堂小哥。
雪青登时起身,挡在延龄身前,疾言厉色斥道:“何人如此放肆,还不快退下,我家夫人是……”
延龄纤手一抬打断雪青的话,三两步走回蒲团坐下后才道:“这位公子何故匆忙闯入?”
然接话的却是跑堂小哥,见他站在幕帘外边鞠躬哈腰陪笑脸道:“夫人息怒,他不知怎的一路闯进来,拦都拦不住,奴这就将这莽夫带走。”
始才听那公子淡漠道:“我出双倍价,姑娘可否将此间让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