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张昊问他：“叶锦年，我们班长大人最近得罪你了吗？”

他不说话，因为他也无法解释，他这股无名火从何而起。

彼时，他坐在操场上，望着夕阳西下的画面，感觉心脏似乎也在谷底，一口气喝掉手里的水，把瓶子扔到远处的垃圾箱里，一言不发。

正值秋季，天气已转凉，校园里银杏树的叶子微微发黄，阳光洒在上面，散发出金子似的光芒。

他微眯着眼睛望着这美如画的秋景，正看到季岚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她的头发稍稍变长了一些，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子随着她走路的节奏有节拍地晃动着。

张昊也看到了她，吹了声口哨，悄声跟叶锦年说：“我们班这小妞越来越漂亮了，就是太冷了，我不喜欢。”

“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叶锦年站起身来，顺势踢了他一脚，下了狠劲，张昊疼得“嗷嗷”直叫，“叶锦年，你疯了。”

“你才疯了。”

张昊摸着自己的腿，半天没站起来，望着叶锦年大踏步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叶锦年，有本事你别走。”

叶锦年头也没回，只是朝他挥了挥手，说：“不走，你小子也不是我对手，小心腿给你废掉。”

张昊在后面气得哇哇大叫。

他们的数学老师姓王，四十多岁的年纪，教学经验丰富，也因此，一直带学校的实验班。

王老师是个男老师，对待教育满腔热情，课讲得激情澎湃，生动有趣，但季岚却是怎么也听不懂。

王老师特地关注过她的成绩，除数学外，其他各科成绩都还算不错，所以想着，要和这孩子谈谈。

季岚忐忑不安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王老师看她一眼，这是个乖巧的孩子，转学这么久以来，总是默默无闻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老师，您找我？”

他和蔼地向她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说：“请坐。”

“老师，我站着就行。”

季岚拘谨地站在一边，王老师也没勉强她，只是开口问她：“季岚，你的数学成绩不太好，是不是上课听不太懂。”

“呃？有点……”季岚的脸霎时红了。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老师，问同学也可以，别自己闷着。”

她点点头应着。

王老师看她一幅快要哭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了，再说下去，怕是她的眼泪会夺眶而出了。

遂摆了摆手对她说：“老师找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好的，谢谢老师。”

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季岚走在校园清寂的小路上，心里特别难过，整颗心都陷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之中，她知道最近她的数学成绩惨不忍睹，她已经很努力了，上课时老师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几乎都会记下来，课后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成绩就是上不去。

每逢做题的时候，她总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可还是解不出来，要不然就是好不容易做出的题目也是错的。

季岚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才回到教室。

在门口正看到叶锦年打球回来，刚刚运动完的他，额头上全是汗，他穿一身白色运动装，青春四溢，一双晶亮的眸子正望着她。

季岚冲他笑笑，匆匆进了教室，她想到这次的数学测验，叶锦年又考了满分，强烈的自卑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心里窘迫得要命，偏偏面上还得表现得云淡风轻。

下晚自习的时候，叶锦年也被数学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他大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老师面前的椅子上，问道：“您老这么晚召见我，有何贵干。”

王老师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给我正经点。”

“正经着呢！”

老师大都惜才，何况是他这种百年难遇的奇才，上课的时候也没见他听得多认真，课下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但人家每次都会华丽丽地考一个满分出来，不得不让人佩服。

王老师从桌子里掏出一撂习题集抛给他：“回去把这些做完，如果明年奥赛成绩靠前的话，你就可以保送了。”

“老师，我跟您说过，我不想保送。”

王老师也没勉强他，只是说：“随你，但比赛无论如何你还得参加。”

“知道。”

难得这小子年纪轻轻，却非常有主见，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得一清二楚，也许是受家庭的影响，他一直向往那片绿色。

王老师话锋一转，又说道：“你们班季岚那孩子数学成绩不太好，你小子有时间的时候多帮帮她，别没事就往操场上跑。”

“老师，这助人为乐的活我可干不了。”其实他心里是求之不得，但他想季岚不一定会接受的。

“怎么就干不了了，我看没人比你合适。等回头我和季岚说说，让她有不会的问题就问你，我记得你们俩的座位隔的也不远。”

“好吧！”他勉勉强强的答应着，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既然有了老师的命令，想她应该不会拒绝了。

王老师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刚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就看到季岚往这边走来。

看到他，错愕了几秒钟，然后很快整理好情绪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没多久，季岚就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了，她低着头默默走着，心里想着老师跟她说过的话，原来老师找他是因为这事，想到这儿，她的一颗心难堪至极，在校园里慢慢踱着步子，不想回教室，不知该怎么面对叶锦年，自卑、窘迫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直到差点撞上前面的同学，她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

待看清前面的人时，她的慌乱更甚，脸也涨得通红，现当下，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叶锦年倒是神色如常，轻轻开口：“王老师刚才和我说……”

“麻烦你了。”季岚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她怕从他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她不堪的话语，她固执得认为别人可以说，但他不可以，她承受不起这致命的打击。

“不麻烦，晚自习下课后，我等你。”

“好的！”季岚微微点头应着。

兜兜转转，两人似乎是又回到了从前，晚自己下课后，其他同学都匆匆出了教室，只有他俩默契得坐在自己座位上，充分利用熄灯前这三十分钟的时间，叶锦年会根据她的学习情况提前整理好当晚要给她补习的内容，虽然季岚表面上不说，但她可以看出，他在这件事上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多数时候是他在讲，她在听，讲到比较难的地方时，他会停下来问她：“能听懂吗？”

“能听懂。”她不是敷衍他，他的解题思路别具一格，非常清晰，无论多难的题目，在他的讲解下，也会茅塞顿开。

他会控制好节奏，每晚讲得题目都不是很多，以便于她理解消化，然后再进行巩固练习，三十分钟的时间被他安排得合理妥贴，这段时间，是季岚学习效率最高的时候。

两人会赶在熄灯前离开教室，季岚往往会与他保持距离，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他在前面走，也会迁就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

出了校门口，叶锦年继续往她家的方向走着，一开始，季岚制止过他，说：“我自己可以回去。”她知道他家与她完全是两个方向。

“这么晚，你一个女生总归是不安全，我送你。”

他说得磊落，态度坦然，季岚也就由着他了。

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季岚轻声跟他说：“再见！”

往往他的那声“再见”还没说出口，她已急匆匆从他身边跑过了。

他心里会默默叹口气，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见时，他才会转身离开。

有几次，他们俩在教室里学习，何珊会突然造访，往往是她甜美的笑脸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冲他们喊：“叶锦年，我自行车坏了，你载我回去。”

叶锦年冲她摆摆手，说：“就你事多，先等一会。”

她会冲他做个鬼脸，嬉嬉笑着：“我在外面等你，先不打扰你们了。”

每每此时，季岚的心如同针扎似的难受，偏偏面上还要装得毫不在意，这个时候，在叶锦年问她：“能听懂吗？”时，她会违心地说：“这个地方我还不太懂。”

她的小心眼里只是想让他再多待一会，当然叶锦年是毫不知情的，会耐心地给她重新讲解一遍题目。

两人出了教室门，何珊斜刺里跳出来，立到他们面前，青春洋溢的脸上挂着心无城府的笑容。

“季岚，我没有影响你们吧？”

“没有，没有！”季岚忙摇头。

她继续嘻嘻笑着，转头对叶锦年说：“我们走吧！”

叶锦年还没开口，季岚已急匆匆地说：“你们慢走，我先走了，再见。”

然后转过身跑走了，她跑得很快，好似是后面有人在追赶她似的，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她才会放慢脚步。

只要看不到何珊和他走在一起的画面，只要看不到何珊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一幕，她就自欺欺人的当作这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