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如是心情激动，想着赶快找面镜子看一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持铲少女却扭扭捏捏的，不肯动弹。

少女心里有些不满，不是说好之前自己犯得一些小错误都一笔勾销了吗？为什么今天师傅老是提起。

可看着师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少女咬了咬牙，道：“师傅，我知道你又是在考验我。你以前就给我说过，对于一个修仙者而言，最重要的是毅力与气节，最不重要的就是长相。你还说，一个面容丑陋，心地善良的人要比长得好看，心肠狠毒的人强上一百倍。因此，从小时候起你就不让我照镜子，怕我分心，当然，你自己也不会看，所以家里没有镜子。”

感觉少女说的很有道理。李如是挠了挠头，好像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条小溪，要不就去那照照也行。

“可是，”少女话锋一转，“我八岁那年上镇买东西，看见一面镜子很好看，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付钱了。师傅你也说过，什么东西都不能浪费，所以我也没有把镜子扔掉。但我保证，我没有用过镜子！”

少女顿了顿，弱弱地道：“用也没用过几次，我不是故意的，师傅你别生我气啊。”

李如是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今天问的两个问题，全都是这身体的主人不让少女做的。

可她为什么知道说出来可能受到惩罚，还是对自己道明真相了呢？

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女，不停用余光偷瞄自己，他突然有种踏实的感觉。

想像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你一个人都不认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这时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抱着你又哭又笑，说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说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你跟着她回家，她把什么事都讲给你听，不管说出来是不是对她有害，不管说出来是不是会损她面子，只是因为你想听。

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对你撒谎。

这只可能因为，在她心中，所有这些事加起来，都不可能有你重要。

身处异世，有这么一个人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你能不踏实吗？

李如是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感受到青丝在他手心厮磨，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嫉妒的感觉。

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徒弟，你怎么舍得扔下她一人，跑到天上去逍遥啊？

起码也得看着她长大成人，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后再走吧。他回想起刚才，少女连三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心里暗道，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李如是找到了进入异世的第一项任务，虽然委托人是他自己，领取人也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弹出系统面板，他也不能用手指轻点屏幕上的确认键，可在他心里，这就是他的主线任务，完成期限永久，完成目标，就是到少女满意为止。

少女感受到了手掌心处传来的温柔，眯着眼笑了，像一只小狐狸。

看来师傅没有生自己的气。

李如是开口道：“从今天起，你想照镜子就照镜子。以前不让你照，是怕你沉溺其中，怕你整天只知道打扮自己，觉得只要自己好看就行。怕的是你什么都不想学，什么都不相干，师傅是不想你成为这样的绣花枕头。”

“为什么现在又允许你照镜子呢？是因为我现在明白了，我们要做的是正视自己，而不是一味逃避。你看，我不让你照镜子，你不是也买了吗？当然，这不是怪你，而是说与其压抑本性，不如顺其自然，只要你的心思还是在修炼上，还是在念书上，女子爱美，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适度就好。”

少女听得有些懵，总感觉师傅与以前一样，又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但这番话说得自己暖洋洋的，以前的师傅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少女下定决心，从今天起要更加努力地修炼，不辜负这么好的师傅。

李如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在网络上，或者在街头，看见漂亮的女生他也总惦记着多看几眼，但他心里又隐隐觉得，女子的修养与品行更加重要。

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少女很开心，手上的锅铲也跟着上下摆动，油滴飞溅到了她白皙的脸上。

她高兴地说道：“师傅你跟我来，我找镜子给你。”

李如是跟着徒弟来到闺房，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尽是一些书籍与符纸，床上还零星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贴身衣物。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动如山。

看来以后得好好给她说说，自己的房间还是得整理一下的。

少女从床下翻出一个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包裹，从包裹里取出一块镜子。

好家伙，藏得够严实啊，李如是叹道，似乎包裹里还有些东西。

少女挡住他的视线，赶快把包裹放进盒子，把盒子收进箱子，把箱子塞进床的最深处。

从床下出来的少女一头灰，可她却丝毫不介意，笑嘻嘻地把镜子递给李如是。

李如是接过镜子，拉着少女走出房间，帮她把头上的灰拍干净。

少女等着师傅忙完，从他手里抢过镜子，对着李如是，笑道：“师傅，你看。”

镜子中是一位玉人，虽然知道这词好像不是形容男性的，但李如是却想不出更好的词了。

容貌倒是其次，但这位气质出尘，确实不像尘世中人。

眉心处那一颗丹砂痣，像阆苑里的亭亭玉树上结的果子。

想一个最高层次的赞美吧，任何程度的PS都是对这样脸的亵渎。这要是传到网上，那可就没有别的鲜肉什么事了。

原来自己刚才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话吗？李如是感觉自己没有水平的话玷污了这张嘴。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他心里有点失落。

她在意的是这张脸的主人，而不是顶着这副皮囊的他。

少女问道：“师傅，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照镜子。”在少女的记忆中，师傅似乎与镜子无缘。

“想换脸。”李如是有些赌气道。

少女焕然大悟：“师傅你是觉得这张脸太出名了，怕别人认出来？不对，应该是别人都觉得你已经飞升了，你怕吓到他们对不对？”

她兴奋道：“师傅我来帮你，我知道什么脸最好看！”

李如是心里有些奇怪，道：“我换一张脸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少女侧着头，没有理解他是什么意思，道：“就算你再怎么换脸，师傅不就是师傅吗？”

这小妮子！李如是心都要化了，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可他又感觉有些奇怪，道：“可我换脸了，你怎么认出我来？”

少女有些得意，促狭道：“贺家自有妙计。”

感觉贺家与自己关系也挺大的，以后得弄清楚。李如是看着眼前的少女，感觉从自己见她第一面起，她的笑容就没停过。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婴宁？”他开口试探道。

“怎么了，师傅？”果然，这样的少女就该叫这样的名字。

贺婴宁催促道：“师傅快变，我在旁边给你把关。”

李如是拿起镜子，既然是地仙，是不是只需要想像自己是什么样子，就能变成那个样子了？

“师傅，你鼻子怎么变得这么长了？”先从最夸张的变起，既然自己连匹诺曹都能变，那其他的肯定都能变了。

那到底变个啥样子呢？梁性演员那双眼是怎么样的？古性演员的鼻子又长啥样？可他毕竟是个直男，哪能把别的帅哥长什么样记得那么清楚？

贺婴宁只看见，师傅脸上眼睛逐渐不见，鼻子逐渐不见，嘴巴，眉毛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漩涡，仿佛把五官全都吸了进去。少女想要伸手试探，却又害怕被吸走。

“师傅，你赶快变张脸出来吧。”少女有些害怕，虽然她刚才说，师傅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可你起码得有一张脸吧？

可他确实不记得别人的脸长啥样啊？李如是心里欲哭无泪，除了那一张。

他咬了咬牙，虽然他现在没有嘴，也没有牙。

贺婴宁看见，师傅有脸了。

这张脸，眉毛有点粗，眼睛不算大，鼻子不算挺，嘴唇倒是挺薄，五官单挑出来全是毛病，放在一起却还凑合。

这是他自己的脸，也是他最熟悉的一张脸。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顶着这张脸。别人看见这张脸，就知道他是李如是。

这早已成了他的标记，不是想舍弃就能舍弃的了的。

他慢慢睁开眼睛，心里有些忐忑。贺婴宁看到这张脸，还觉得他就是她的师傅吗？

看着少女一直不说话，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

贺婴宁扑哧一声，开怀大笑，师傅现在真是太好玩了。看着笑得捂着肚子的少女，李如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这么喜庆？

少女收敛笑容，脸里李如是很近，故作正经道：“双眼无神，鼻子不够挺，嘴巴还行，还有这眉毛，怎么都不是剑眉啊？”

李如是深受打击，毕竟才照过镜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但是，”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也许刚刚大笑了一场，此刻肚子还有点疼，她半弯着身子笑道：“师傅就是师傅，就算你变成一个丑八怪，那也是我师傅啊。”

“况且，师傅现在这张脸也不丑。”

李如是如释重负，尽管是在异界，好歹他也算是拥有了一样自己的东西。

从旁屋传来一股糊味，少女大惊失色，连话也顾不上多说一句，赶快从地上捡起锅铲，向着厨房跑去。

“记得要把锅铲洗干净再炒菜啊！”李如是冲着少女的背影喊道。

也许，仅仅是也许，他能拥有更多属于他的东西。

在遥远的异世，孤独的李如是有了一丝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