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是跟着萤火走出森林，发现昆仑镇就在不远的前方，大约距离此地两里左右。

可能是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萤火化为万千青蝶，自行消散。

李如是并未急着赶路。此时天色已晚，就算在昆仑镇寻着那位砌墙老伯，也不大可能把他带回家了。

不过自己都折腾一天了，现在昆仑镇近在咫尺，要是自己就这么回去，总感觉今天一点事没做。

大概就做了两件事，看着少女拆了自家的墙，又挨着土堆睡了一觉。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李如是心想，反正自己也想去镇上见识一下，看看这昆仑山脚下的仙镇到底是一副什么光景？想来应该是一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吧。

修仙者云集的街上，有飞剑、有仙女、有瑞兽。

他记得，早上祝寒告诉自己，祝家就在昆仑镇上，可李如是此刻不想节外生枝，要是真撞见祝寒了，后者一口一个前辈的拉他进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想到还得遇见祝青霜，想到少女必定追问他自己哥哥去哪了，李如是便头大如斗。

算了，还是再换一张脸吧。

李如是右手一挥，化身成一位眉飞入鬓，目若星辰的侠客。这位侠客气质高冷，左颊出还有一条淡淡的伤疤。

这也是他昨夜的成果之一，经过不停地排列组合，终于有了一张看起来不那么奇怪的脸，还饱含他的恶趣味。

伤疤，才是男人的浪漫。李如是摸着脸，心里有些得意。

这张脸才符合他心中侠客的定义，麒麟儿好看是好看，不过不和他的胃口。

李如是继续前行，他惊讶的发现，随着距离昆仑镇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正从昆仑镇出来，大多是一些拉着幼童的老人。

李如是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恰好出镇办事，可随着身边逆行的人越来越多，即便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何这么多人要赶着天黑前出城，还都是老人与小孩？

这些人见着李如是，都忙不送地从他身边绕开。

李如是心里大为不解，眼瞅着都要进镇了，他想要问个明白。

不会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太冷酷了吧？他心里惴惴不安，可冰块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李如是拦着一位老人。这位老人孤身赶路，李如是拦住他时，老人正低着头，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手上还捏着一串佛珠。

被李如是叫住，老人浑身一个激灵，手上的佛珠差点没掉下来，可能是身边人多，老人也不害怕，他盯着李如是，半响之后开口道，问他想要做什么。

老人的目光让李如是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是把他当成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如是耐着性子，问老人为什么他们这么晚了还要出镇？又为什么临近昆仑镇了，却没看见镇上的灯火，完全不是李如是所想的热闹景象。

老人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把李如是拉到一边的树下，说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后生来昆仑镇，我劝你赶快离开，这几日就别呆在镇上了。”

看着李如是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老人叹气道：“每逢仙人们来昆仑镇举办大典，招收弟子的前几天，昆仑镇上就全是脏东西。白日里还好，阳光照着，那些妖魔也不敢现身，可这一到晚上，那就是群魔乱舞，没有一个人敢出门的。几年前，我的孙儿就是因为淘气不听话，我只是走神了一会，他就晚上跑到街上去，到现在连尸首都没找到。”

老人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前几年虽然危险，可只要你晚上呆在家里，不上街，那也没事。可从去年开始，这些脏东西可太猖狂了，竟然装着你子女的声音在门外喊你，还说你不开门的话，他就要在外面被妖怪咬死了，你说你怎么忍得住啊？我那老婆子，去年就是以为孙子回来了，不听我劝，刚拉开一点门缝就被妖怪拖走了。”

“现在就留老朽一人孤苦伶仃的，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

李如是心里也难受的紧，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耄耋之年老妻惨死的痛苦，他连想都不敢想。

看着老人泣不成声，李如是伸出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那些仙人难道不知道，大典前昆仑镇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什么仙人，全是狗屁！”老人怒道，“就是因为他们作威作福，杀了太多的妖魔，才逼得这些脏东西来欺负老百姓。明明知道，大典前是这样一副光景，他们也不出手帮我们，就装装样子，挨家挨户地发一张神符，让我们贴在门上，夜间不要外出。”

“他们这群仙人是没有七情六欲了，可我们这些凡人，听到亲人的惨叫，又怎么能不给他们开门啊？”

李如是沉默了，他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到这位痛苦的老人。

“我本来打算今年就死在街上算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可我转念一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是我也变成厉鬼了，不是给街坊邻居添麻烦了吗？他们一直照顾老朽，老朽总不能做鬼报答他们吧？”

“后生，听我一句劝，不管你有什么急事，这几日都不要去镇上，等那些仙人到了再回来，鬼怕他们，可不怕我们。”

说着，老人拉着他的手，拖着他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李如是任由老人拉着，突然道：“昆仑镇上，如今还有人吗？”

老人愣了，迟疑半响，道：“有一些对自己有信心的师傅会留在镇上，大都习过武，还有一些年轻的娃子也会留着。”

李如是松开老人的手，笑着说道自己有急事必须进镇，办完了立马出来。老人见劝不动他，只得叹气道：“你们这些后生，总觉得不用害怕妖魔，其实这些脏东西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青壮。”

老人取下手中的佛珠，塞到李如是手中，嘱咐道：“这串佛珠很灵验，是我老伴当初求给我的，要是没有它，我去年就跟着老婆子一起死了，你一定好好带着。”

李如是十分感动，不想拂了老人的心意。他发现大家都往森林里走去，奇道：“为什么大家都去森林，而不去别的城镇暂住？”

老人道：“你不知道，那块森林里有君子竹。鬼怪最怕的就是君子竹了，只要呆在那的人就没出事过。”

“相传，那些君子竹都是那位先生栽下的，就是昨日飞升的那一个，要我说，他才算是真正的仙人，也只有他们几个才关心我们这些老百姓。”

“而且，我听别人说，那块竹林里有灵，好像是一位青衣女娃。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现身保护我们，所以那片竹林可比镇上安全多了。”

李如是想起了在云端，那位先生温和的笑容，也叹了一口气。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

目送着老人走远，直至消失在人潮中。他转过头，太阳西沉，昆仑镇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既然还有人在，那自己去看看也没什么问题吧？

有两件事，让他想去昆仑镇上看看。

第一，他答应了贺婴宁，给她带桃酥糖回去。他记得听到自己承诺的时候，少女脸上开怀的神情，答应了的事就得做到。

第二，他想起了那位在云端的先生。如今先生不在了，他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是他现在能做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地仙。

最后一丝余晖散去，李如是踏入昆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