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里，德贵妃磨着丹红的指甲，一张脸涂得煞白，听着婢女将宁德殿内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

“老三算个什么东西，就他那身体，还想跟行儿争，怡妃这是糊涂了。”

“可不是嘛，连定远王都没办法和咱们王爷争，这三皇子又算个啥。”

“陛下给成年皇子封王不就漏了个老三吗，还说了，老三既然身体不好，那就安心养着，不必劳心劳力的。这成大事者，那个不得操劳点，陛下这么说，那老三是断然没有继位的可能。”

德贵妃的婢女轻轻给她捏着肩，“对了，那文欢当真是要和裴世子在一块的？”

“回娘娘，文小姐回长安第一日，便跟着裴世子牵手同游青口巷呢，好多人都见到了。”

“简直不知羞耻，哼，没个娘亲连礼义廉耻都忘了，这样的小贱蹄子也敢跟我们秀秀争。”

“是啊，可怜小姐了，裴世子也不知怎的就喜欢这般粗俗无礼的女子。”

“裴璟那小子混，拎不清的，跟老静淮王一样。”说起老静淮王，德贵妃就生气。当初二皇子在左相的扶持下离那东宫之位就差那一道旨意，是这老王爷说，不可盲目立储君，要陛下深思熟虑。这谁都知道，周茂泽能有爵位是静淮王据理力争得来的。

“裴世子年幼，哪能分的那么清呢，依老奴看，世子这是还没看到咱们小姐的好。多给小姐世子时间和机会，世子就知道小姐的好了。”

“你说得对，多给他们时间互相了解了解彼此。”

那一头的文欢还不知道她的第一位情敌的姑妈正在算计她，正因为调戏了裴璟而洋洋得意呢。

“小姐，荣安公主请您去监国寺踏青，您去么？”

“啊，阿箬，什么？”

“小姐，您今晚笑了一十三次，提到裴世子五次，忽视我八次，脸红四次，还有……”

“打住，你说荣安找我做什么？”

“荣安公主说，请您去监国寺踏青，时间就是半个月后，说是那个时候桃花开的最好。”

“半个月后啊，可以。”

没成想啊，三月初回长安，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不过就算想去监国寺，那也得先把手边的事整好再说。

“阿箬，我问你，你觉得钟沁玉此人如何？”

“小姐说的是左相府公子吧，这个人，”阿箬走到文欢对面坐下，“如果说他长得好看就算了，说点实际的。”

“啊，小姐，钟公子长相确实比起裴世子来说，差了那么一丢丢。但是，南北两面的治理却是听从了钟公子的策论，要不然，会更加混乱。”阿箬说的不错，要不是钟沁玉上书的安民十三策在发挥作用，那么，长安绝对不比现在安稳。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原先的长安城本只有东面贵人区和西侧富人区，皇城则位于贵人区中心，但天灾难以避免，战事又连年多发，流民四起，颠沛流离。长安繁华又在天子脚下，流民大多聚集在长安南北两侧，渐渐形成现在的布局。不过，世家贵勋所说的长安城只是指原来的长安，不包括现在的南北两面。

“不过，清和王和钟公子走得很近。”

“他们是表兄弟，如何不亲近，再说，如果清和王继位，那么钟家便会更上一层楼，成为第二个异姓王也不是不可能。”

“阿箬，钟沁玉的腿是什么时候坏的？”

“三年前，贺元衡嫉恨钟公子天资卓越，又因为生了点口角，便怀恨在心，在钟公子出城的路上埋伏了死士。要不是钟府侍卫拼死救了钟公子，钟公子现在早已是黄土一抔了。”

“贺元衡这个人，自私残暴，荒淫无度，无才无德，心胸狭隘，但他父亲却是贺良，先帝留给陛下的肱骨重臣。再怎么缺乏管教，贺元衡也不能成那样的人吧。”

“那倒不一定，贺元衡年少时并没有养在贺良身前，而是养在了贺良远房亲戚家里。”裴璟从开着的窗户翻身而进，吓得阿箬后退了好几步。

“阿箬，你先下去吧。”

等阿箬把房间门关上，文欢上前给裴璟拂了拂因为翻窗而沾上的碎叶。“怎么这时候来了，更深露重的。”

“发现一个好消息，想第一时间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想告诉你，我突然想你了，诶，欢儿，”没等裴璟说完，文欢就把窗户打开，赶人的架势十分明显。

“我错了，但我真的想来看看你，然后顺便跟你说一下我新发现的事。”

窗外有阵阵虫鸣，点点星光。屋内有眉目如画，神仙眷侣。

“我府上有一个曾在贺府做杂役的人，今个问他贺元衡的事，他说，贺元衡是贺良六岁的时候从乡下接来的，刚接来的时候特别残暴，一不开心就打骂侍卫婢女。后来贺良请了老师，贺元衡才有些收敛。”

“那老师我正派人去找，还有其他和贺府有往来的人。”

“可信么？”

“不知道，总之比没消息强多了。”

“我总觉得，何虎那件事就是故意的，好像是知道我一定会从那条路走，故意把尸体放在那里。”

“你刚回长安，哪里会得罪人呢，估计是冲着文将军去的吧。”

“万一呢，我脾气不太好，也不大喜欢和人说话，万一人家看我脾气不好就生了这吓唬我的念头呢。”

“谁说的，我家欢欢脾气哪里不好，乖巧玲珑善解人意，不愿意和别人说话，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嗯？”

“对，我脾气可好了，哪有他们说的那么残暴。”这要让凉州城的几位弟兄看到了，死活也不会相信，现在这个跟猫一样既撒娇又傲娇的是让无数新兵蛋子哭着喊着叫姐的女人。

“静淮王府那么远，你一会怎么回去？”

“那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不能。”涉及到原则问题，文欢又变回了那个冷漠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好吧，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意外的。”裴璟抱着文欢，像只大犬一样伏在她的肩头。文欢伸手揉了揉大犬的脑袋，然后又拍了拍。本来绑的松散的头发现在是彻底散了。

“你给我弄散了，你就给我绑好。”

“本来就很散啊，我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一下。”怕裴璟不清楚一下是多少，文欢还特意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别废话，快梳，日后你给我梳头的次数多了去了，趁现在赶紧熟悉熟悉。”

“那我给你扎辫子你也无所谓了，”文欢拿起裴璟鬓边的一绺头发，分成三份便开始编。镜子里的裴璟模样精致却又玩世不恭，眼角眉梢都挑着三分漫不经心。尽管如此，却还是借着镜子，细细打量身后的人。

文欢身段纤长苗条，尽管外面套着大氅里面穿着宽松的里衣也掩盖不了她的身量。

“欢欢，”

“嗯？”

“你太瘦了，记得多吃一点。”

“还好，会多吃点的。”说罢，文欢就又继续整裴璟的小辫子。在凉州的时候，她也是帮小孩们扎过头发的，所以不算手生。她以为男子的头发都是十分扎手的，没想到裴璟的头发那么软。

“你头发日常是怎么打理的，这么柔滑，摸起来好舒服啊。”

“怎么，欢欢很喜欢我的头发？”

“喜欢，在凉州的时候我也给小孩们扎过头发的，你知道留着小孩的胎发摸起来多舒服么，”

“可惜我这不是胎发，我剪了好多次了。”

“但是你的头发是我摸过最舒服的，摸了还想摸。”

“随便你摸，日后都是你的，谁也摸不了。”

裴璟离开时，文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跳窗少年来的时候怎么来的走的时候就是怎么走的，一来一回没有惊动院子里的守卫。文欢睡着之前，嘴里嘟囔着，“这人武功怎么这么好？”

第二日，文欢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等文欢穿衣洗漱之后，阿箬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小姐，裴世子今日一直在炫耀自己的头发。”

“啥？”早饭是南瓜粥，黄澄澄的，加上三盘小菜，也是赏心悦目。

“裴世子今早上朝，见到一位大人就问有没有觉得他今日不同，那位大人说了好几处都没打对，世子就说，是头发。”

“于是那大人就仔细瞧了瞧世子的头发，还没看上两眼呢，世子就说哪能你说看就让你看呢，转身就走了，留下那大人一人凌乱。”

光听阿箬形容便有了画面，文欢抿着唇，死死压住溢到嘴边的笑。

“小姐，你不知道啊，裴世子还因为这事被皇上问了呢。街上都在说裴世子笑起来特别好看，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冷不近人情。”

“他本来就是个很心细很温暖的人，不近人情不过是不认识不熟而已。”

“是是，裴世子是小姐心里最好最好的人，谁也比不过。”阿箬心里很想吐槽，裴世子也就对着自家小姐才会暖一点，平常说话不是气死人就是把人堵死，唉，这万恶的爱情，蒙蔽了我家小姐识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