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宫女太监议论之声不断,皆是吐露惊艳之声,藏不住眼中惊艳的光。而众人口中惊艳之人却是清冷如那秋季之风不带一丝温柔,显得无情难以靠近。
“大小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环儿侧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离幸一眼,不卑不亢地轻声问道。
环儿这是第一次进宫,对于宫里的路线什么的都不熟悉,去哪里都是离幸带着的,难免环儿会多问一嘴。
离幸轻睨了环儿一眼,面色清冷,尽是琉璃一般地淡漠凉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不自觉地冷笑,似笑非笑地说道,“同乐宫!”
“大小姐是要去看宣清公主?”环儿虽然没有进过宫,更没有四处走过,但是方才昭裕太后提了一嘴,环儿便记下了宣清公主的居所是同乐宫,倒也是足够细心。
离幸眸色轻顿,似是透露出一抹淡淡地赞赏来,嘴角扬到一个合适的弧度,淡淡地说道,“既然进宫来了,不去看一看舒姐姐,岂不是白走这一遭了!”
环儿掀起眉眼看去正好对离幸似笑非笑的眼眸,只是一眼,匆忙之间,环儿又连忙低下了头,一副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模样。
环儿搀扶着离幸继续往前走,良久,离幸像是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想必你是第一次进宫吧!”
环儿眸子微顿,眼眸中似是闪过一丝微光,随即,稍纵即逝,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奴婢今日有幸能够陪着大小姐进宫来,见一见这皇城风采,是奴婢的福气!”
宁氏也是经常进宫,那是从前,后来端元皇后仙逝,进宫的次数倒也少了,环儿虽然也是宁氏身边的得力人,可是终究也是比不过自幼陪着宁氏的陈嬷嬷,进宫的时候,宁氏身边带的大都也是陈嬷嬷,没有其他人。
环儿原以为离幸会因为自己是宁氏身边的人,故意打压自己,但是离幸却没有那么做,反倒是环儿在摘星楼有的地位和尊荣,在濯尘园环儿拥有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原以为离幸这般开口说话,是想要讽刺一番,但是环儿余光看了一眼离幸极其平淡地脸色,环儿知道不过是离幸无聊至极随意地一句。
再说,离幸这样的人又岂会去讥讽一个小小的婢女。
离幸听着环儿的回答,没有做声,只是勾唇笑了笑,眼眸中似是闪过一丝异样的微光,却是让人极其难以捕捉。
“你觉得宫里如何?美吗?喜欢吗?想不想留在宫里?”离幸抬头看了一眼那翠釉色泛青的天空,宫墙似乎将其渲染一层淡淡地红晕,犹如姑娘的胭脂一般熏红,声音淡淡的,开口出声连续发问。
环儿一顿,看了一眼离幸的脸色,她的眼中仿佛只有那翠釉色淡粉的天际,环儿是个极其聪明的,似乎也明白离幸心中所想,低垂下眉眼,难得勾起一丝浅笑,缓缓回答离幸的话,“宫里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美不胜收,其景让人流连忘返,自然是最美的,只是宫苑坐落,红墙交错,只看得到这四四方方被红墙染透的天际,似乎便显得那么渺小,倒是不免有些沉闷!”
环儿的回答似乎吸引了离幸的兴趣,离幸第一次听到一个婢女会这么看待这人人羡慕的皇城,倒是轻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环儿,似笑非笑地开口,“其他人都是拼命地想要进宫,想要尽揽眼中繁华,怎么,难不成你倒不想留下来?”
环儿却是轻笑了一声,似是有些苦涩,淡淡道,“宫里虽美,但是这只能揽尽眼中一时繁华,更一生一世都将困索,倒不如去尽揽山河繁华,倒是比这红墙宫苑更为有趣!”
离幸轻笑,轻睨了环儿一眼,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却是没有半分染于眼底,透露出一丝淡淡地困扰来。
“那大小姐呢?大小姐喜欢皇城吗?”环儿话音刚落不久,便似有意味地询问着离幸。
离幸轻笑了一声,眸子中尽是清冷,还有一丝无可奈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缓缓说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有些事不是想不去就不去做的,自然有些东西也不是按照你的喜欢来决定它的去留,而是它的需要来决定你的喜欢!”
环儿看着离幸白皙光滑的侧颜,透露出淡淡地光泽来,离幸是个极美的人,恐世间仅有,环儿不免一时竟然也看了个呆,反应过来,环儿也是个性情中人,自然能够听得出来离幸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不禁为何环儿看到离幸这副有些失意的模样,环儿的心中倒是有些动容起来。
“大小姐拥有至高无的高贵身份,更有女子人人羡慕的惊艳容貌,自出生便是一世荣华富贵,不必如同寻常人家一般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生活琐事。或许这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总是需要一些东西来换的,这便是大小姐所拥有的一切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其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幸随时当局者却是清清楚楚明白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只是有时装傻能够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痛苦束缚在身的枷锁,而环儿这般聪明睿智的旁观者,自然是将这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原本,环儿是不该说这话,更不应该对离幸说出如此话语来,但是环儿看着离幸那一惯云淡风轻,却突然有些雪清玉瘦的脸竟然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环儿说的一番肺腑之言,瞬间就将离幸拉回了现实,让离幸不得不承认她所要面对与承受的一切。
不过这般条理透彻的一番话能够从环儿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婢女口中说出,倒也是让人不免心生诧异。离幸眼眸微动,脑海中却是再度回响起环儿方才口中的那句,“或许这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总是需要一些东西来换的,这便是大小姐所拥有的一切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离幸不得不承认环儿说的是对的,这的确是她所拥有的一切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看着离幸沉默不语,眸色清冷的眸眼,环儿有些轻微地低垂下眉眼,生怕是自己话中有哪些不得当,连忙恭恭敬敬地朝离幸说道,“奴婢胡言乱语,还请大小姐不要放在心!若是惹了大小姐不悦,还请大小姐责罚!”
离幸微微从自己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环儿,目光虽清冷淡漠,但是却比那方才的寒意好了许多。离幸弯唇一笑,淡淡说道,“你一番肺腑之言是为了我好,怎么能算是胡言乱语!”
“谢大小姐!奴婢是怕自己说得过多,逾矩了惹了大小姐您不悦!”环儿看着离幸那展露的浅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是对于离幸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能够对一个婢女展露笑颜还能出口解释,已是难得。环儿看着离幸的浅笑,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转瞬即逝,低垂下眉眼,恭恭敬敬回答,将主仆之分牢牢记在心中。
离幸淡淡地勾了勾朱唇,随即收回看向环儿的光,面色平静如水,随意地说道,“母亲是个极其注重规矩礼教的,在我这里,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有什么说什么便行了!我记得你跟在母亲身边也是许久了!”
环儿面色微怔,她在宁氏身边多年,也是个开了脸面的一等侍女,在摘星楼也算是排得好,有些地位的,但是不乏环儿虽做事严谨,不喜人云亦云,背后议论,但是环儿自然还是听府中下人议论,知道府中的下人巴不得都去濯尘园中伺候。都说大小姐虽性冷却是个极其好伺候的主,平日里得的钱也多,便是连月钱都要比别处多。
如果看离幸这副样子,伺候这几日来,环儿倒也不得不承认离幸真的是一个极其好伺候的主子,出手大方,怪不得人人都想进濯尘园伺候。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生母曾是夫人身边的推拿嬷嬷,生母因病离世,夫人出钱将其安葬,从那时起,奴婢便一直留在摘星楼伺候夫人!”
环儿缓缓出声说道,面色尽是恭谨模样,没有半丝自恃老人的逾矩。
“年纪轻轻便能够在母亲身边做到这一等侍女的位置,到底也是个忠心的,想必也是吃苦能干的!”离幸随意地听着环儿说的面色看似平静随意,但是环儿说的一字一句都记在了离幸的心中。
环儿一顿,心中暗想,果然大小姐与别人的确不同。寻常人家的贵女哪个会有那个心思去听婢女的出身,都是伺候人的,谁会在意!也不便也只有离幸会好好听下去,面色不见半分鄙夷与讥讽。
“大小姐过奖了,奴婢只是做了一个奴婢该做的!”离幸的夸奖,让环儿心中有一丝惶恐,连忙出声推辞道,面色倒是极其平静,少见波澜涌动。
离幸轻睨了环儿环儿一眼,浅笑道,“不必谦虚!母亲屋里的人最是严格,你能够通过层层筛选留在母亲身边伺候,自然是个好的!”
“多谢大小姐!”既然离幸再三强调,环儿也没有继续再推辞,只是连忙出声道了谢。
十月的娇阳似是有一些燥热,除去初秋的凉意,倒也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离幸有些烦躁地抬了抬手,随意地问了一句,“咱们的马车是不是停在了永和门?”
环儿一顿,想到方才马车停留的门口,面大书着“永和门”三字,忙出声说道,“是!”
“刚好这里永和门不远,你穿过左边这条宫道,右转便到了永和门,你去把马车的桐油伞和玉骨折扇取来吧!”离幸看了看左侧的宫道,给环儿指了指,面色平静,淡漠地开口说道。
环儿顺着离幸的手看了看,心领神会,心中暗自记下,连忙朝离幸屈膝行礼,道,“是!那请小姐在旁边的亭子休息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嗯!”离幸随意地应了一声。
环儿连忙朝左侧的宫道走了去。
一旁的确有个不大不小的水榭,旁边有个亭子,被斑竹遮住了大半,离幸看了看,抬脚走了过去。
这隐藏在宫道外的水榭,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倒是清凉,离幸踏入片刻,只觉一股凉意涌身,方才的燥热与不耐都被冲蚀得干干净净。
离幸踏入亭子,欣赏着眼前的水榭美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方才在慈宁宫的不满与心烦之意倒是冲散了许多。
就在离幸忘乎所以地享受着水榭的清凉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深沉地声音。
“离幸?”
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听还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向从容镇定的离幸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连忙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被斑竹掩盖处的亭子一角,公冶寻稷正靠在那暗黑色的圆柱,一只腿放在在长条,另一只腿随意地放在地搭着,左腿微屈,公冶寻稷修长的双手正有意无意地搭在那腿,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一副极其慵懒惺忪的模样,如同海棠初醒一般。
那剑眉星目,双眼略带惺忪,朱唇弯弯,白皙的脸庞,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潇洒风流却又翩翩如玉的公子模样,一身月牙白玄衣倒是透露自身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
看公冶寻稷那副模样,像是睡着了初醒的模样。
离幸眸色一惊,方才有些被吓得花容失色,看到这般的公冶寻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微光,随即,稍纵即逝,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朝公冶寻稷缓缓屈膝颔首,“恒王殿下!”
公冶寻稷似乎也未曾料到会有人突然闯入,而这人还是离幸,公冶寻稷也是有些诧异,缓缓从那长条起来,理了理衣袍,折扇一收,似是有一抹尴尬闪过,随即轻咳了咳,朝离幸微微颔首,“离小姐!”
“不知恒王殿下再次,冒然闯入,离幸失礼了!”离幸也是未曾想到,没想到公冶寻稷居然不好好待在宫里,居然在这水榭小憩,关键是还被离幸遇了。
公冶寻稷微微收敛心神,倒是露出一抹坦然与从容,浅浅勾唇一笑,道,“离小姐严重了,倒是我吓到离小姐了!只是不知离小姐为何会在此?”
离幸的突然闯入,公冶寻稷倒是有些好奇的。
离幸闪动着眉眼,面色平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轻声道,“我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刚出来,准备去同乐宫看看宣清公主,谁料这虽已入秋,娇阳却有些炎热,便让我的婢女去取油伞,正巧看到这有个水榭,便过来休息一番,等我那婢女回来,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恒王殿下!”
离幸简要地向公冶寻稷诉说了一番,面色倒是早已恢复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公冶寻稷拍了拍手中的折扇,似有所思,轻声道,“原来如此!这天气果然炎热,倒是这水榭清凉沁人,我最是怕热的,便来这水榭歇息片刻!
“大小姐!奴婢将伞取来了!”突然,环儿小跑着闯进来水榭,手还拿着桐油花伞。
离幸和公冶寻稷四目相对,猛然一惊,朝环儿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