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出门终见晓(1 / 1)天见一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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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富庶繁华,城中百姓向来醒得极早。

霍艳侯今日也起得很早,散着顺滑长发穿裙系带,坐在镜前施粉梳妆,而比她起得更早的暖儿,现在已经在房间外等着,她开门出来看见暖儿,微笑点头问好,暖儿也回之一笑。暖儿今日的任务是引路与作陪,霍艳侯则是想知道今日出门到底能看见怎样的景象,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她二人肩并肩走出小庭院,穿过一堵又一堵庭院门洞,最后走来陈府外。

霍艳侯走出陈府便转过身,望着府门院墙上那一面一面大幅宣纸。

此时清晨时分,朝阳才刚升起,府门外已有七八个姑娘正在抄写院墙上的离骚曲谱。

“想来这墙上便是近日众多姑娘们所求之物了……”霍艳侯想起昨日的震撼心情:“换是我怕也会忍不住登门求曲。”

她先一步转身向着杏花巷巷子口走,晨光直面普照而来,她神态举止静雅,心境却是恰恰相反。

两女走出杏花巷,街上朝气蓬勃,各家铺面的门板陆续被人揭开,沿街有挑担的卖菜的,也有赶车的摆摊的,沿路小桥下有倒水的取水的,也有洗衣的洗菜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自清晨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与奔波。两女在一间相对干净的汤饼小铺吃过早餐,继续漫无目的地沿街走走停停看看,霍艳侯并未主动问起陈闲为什么让自己出趟门,也没问起究竟能看到些什么,暖儿也没主动提及这些事。

她们就像出门散心与故地重游,霍艳侯说着自己当年来过苏州的旧事,暖儿说着自己初来苏州时的感受。

两女说说笑笑,已走过十街八巷,脚步开始往苏州城的中心而去。

……

……

来到苏州城中心,两女在一家名为燕雀楼的楼门前停下脚,燕雀楼这个时间并未开门迎客,却能听见楼里敞开着的窗子传出来的离骚,并且能同时听见有好几个人在时断时续的弹奏离骚,有的人才开始弹奏叙段,有的人已经弹奏到末段。霍艳侯莞尔一笑,继续前行,才走出数百步,又在一家名为小夜半楼的门前停下脚,也能同时听见有好几人在勤练离骚这首曲子,她依旧莞尔一笑,继续前行,这次走出数千步,来到了一个高门大院与气派府邸比较密集的地段。

两女挨家挨户的缓慢而行,一路走着一路听着,平均每三家便有两家有人弹奏或读诵离骚这首曲子。之后她们几乎走遍了苏州城中心的大街小巷,每每百步之内,必定能听见离骚曲音或离骚这两个字。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霍艳侯进过三家酒楼三家茶肆,有超过一半的客人在议论离骚或陈闲这个人,她现在已经有点懂了陈闲让自己出趟门的意思,她确实惊讶。

此时从一家酒楼出来,她止步回望一眼,不免感慨说道:“此等盛况,当是千百年也难得遇见一回。”

一旁暖儿与有荣焉:“霍大家听见的只是离骚,可实际上还不止离骚,接下来不如由暖儿带路,叫霍大家真正见识一番,咱们家驸马爷……可不仅仅是琴技高超,他还有比琴技更加不同凡响的大才能!”

霍艳侯已经足够惊讶,兴致勃勃笑道:“那行,便由暖儿带路,我也极想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位驸马爷到底有多惊人。”

……

……

日渐西移,朝阳变艳阳。

两女离开苏州城中心,向着缺乏富贵景象的地段行走。

苏州城北便是三教九流齐聚,市井糙汉与小家小户们扎堆营生的清贫地段。暖儿和霍艳侯衣裙华贵,气质与身段及容貌俱是绝佳,两女小慢步走在又脏又乱的街道上,与周遭一切显得格格不入,自也很是引人瞩目,那些挽着鸡篓子或菜篮子的朴实妇人,她们眼神中尽是羡慕与敬畏,那些推着独轮车或扛着麻袋的苦力糙汉,他们眼神中尽是渴望与迷茫,其实此时除了横行乡里的恶仆衙役,没几人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

霍艳侯细心观察着身周的一切,试图找出暖儿带自己来此的意图。

暖儿也似乎并不着急,不露声色地一路随意走着,等待着霍艳侯自己慢慢发现。

随着她们脚步前行,眼前街面上跑过来一群衣装破旧的小孩,小孩有男有女,浑身脏兮兮的,笑容却很是灿烂,正手拉着手围在一起玩游戏转圈圈,口齿不清地念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竟夕起相思……”

霍艳侯看着这群孩子,笑脸温柔地走过来,蹲下身问道:“你们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几个小孩停止游戏,有个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男孩,鼓起勇气说道:“隔壁……隔壁的秀才爷爷说,是思念亲人……”

霍艳侯笑容更加温柔:“那你们在思念什么样的亲人呢?”

“思念……思念……”小男孩结结巴巴,他身旁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帮衬道:“我们思念爹爹!”

这鼻涕男孩对于同伴的帮衬不仅毫不领情,反而觉得非常丢脸,似是为了表现自己也有与陌生人讲话的胆量,他当即恼红着脸,昂起头补充道:“我们爹爹三年前当了民壮,去了岭南,再过几年就能回来了。”

“原来如此……”霍艳侯蹙眉低喃。

正巧有个卖糖葫芦的从身旁路过,她站起身摘下几串糖葫芦,一串一串递给这群小孩。几个小孩咽着口水茫然对视,那鼻涕男孩当先抢过一串,其他小孩也纷纷模仿其举动,顿时吃得有滋有味。孩子们不远处的母亲见此一幕,跑来自家孩子身旁,有妇人眼中含泪连忙拜谢:“孩儿们不懂事,谢谢这位夫人……”

霍艳侯微笑表示无妨,便继续向前走,忍不住回望一眼摇摇头:“可怜。”

……

……

城北一带鱼龙混杂,自也不乏土娼楼子,这类价钱低贱的卖肉楼子,通常十二个时辰无间歇。窄街陋巷每隔一段路便能看见这种楼子的存在,规模大小不一,各家幡子极其招摇,或活泼或慵懒的站在门前等候客人的姑娘们,有人红袖招展,有人搔首弄姿,有人烦躁困倦,无论是何种姿态与神貌,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过往路人自家是干什么营生的。

霍艳侯看见这些情景,眼神与神情毫无变化,暖儿也没有太多不适,两女迈步前行。

在路过下一家土娼楼子的时候,这家门前有两个没有客人的姑娘,正相互谩骂与嬉闹的争抢着一张纸,抢到这张纸的姑娘,一面跑着一面大声说着:“我当是什么奇珍异宝,原来是一首词,亏你日日夜夜藏着掖着不让人看……”

“还给我……”

“我偏不……”这女子喜笑颜开边跑边念:“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在听见这首词的这一瞬,霍艳侯心脏怦然一跳,她停下脚神情迷醉:“这首词用词浅显,却意境一流,感人至深,亦是令人回味无穷,淋漓尽致也大抵如此。真没想到……这种地方能听见这样绝好绝美的词句,写出这首词的人,若是个男子,若是亲身的情事经历,那这人……无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真情郎君。”

暖儿在一旁掩嘴偷笑,然后一本正经问道:“如果这不是这人的亲身经历,那还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霍艳侯笑笑继续往前走:“那至少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个殊行绝才之人。”

暖儿嬉笑跟上:“霍大家这是避而不答,暖儿问的可是值不值得托付终身的大问题。”

霍艳侯没把暖儿的问题太当回事,以玩笑话结束暖儿的纠缠,她笑吟吟说道:“那得看这人长得是否英俊了。”

“霍大家不诚实,这依然是避而不答……”

对于暖儿的再三纠缠,霍艳侯已是笑而不语向前走。

……

……

自城北来到城东,霍艳侯发现这一路上总能听见有人议论之前听见的那一诗一词,同时也仍能听见有不少人在议论离骚与陈闲。她所听见的大多是离骚有多么动听,那一诗一词写的有多好,偶尔也能听见身旁人对于陈闲这个人的评价,大都是身负惊世才华,多么博学多才,甚至她还听见有人说过,陈闲可称得上苏州城第一大才子之类的话。

霍艳侯初听这些话,觉得有点言过其实了,然而仔细想想,陈闲那曲离骚俨然算得上空前绝后了。最关键是她这一路已经意识到暖儿主动引路的意图,开始发觉暖儿好像是有意在引导自己听见那一首诗和一首词,至于为何这么做,原因似乎不难猜想。然而正因猜想到的这个原因,又让她委实不敢相信,那一诗一词首首脍炙人口,用意之妙深远流长,可堪称当世一流佳作了,若这真的出自于陈闲手笔,那这岂不是说在诗词上的造诣也已是超群绝伦。

霍艳侯忍着心中的惊讶与想要直接开口询问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走进一间茶肆,两女点了两份糕点和一壶好茶。

她们从清晨出门走到现在,其实这一路上吃过不少东西,肚子并不饿,这次也权当休憩与消遣。

她们邻桌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其中一个书生摇着折扇,看着同桌三位友人笑道:“在下这里有一首好词,写这首词的人正是我们湖光书院的学子,三位且先听在下吟出来……”

他喝口茶润润嗓子,慷慨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看着同桌三人,昂然问道:“三位,这首词……写的如何?可否足够胜你们寒山书院的谢大才子一筹?”

那同桌三人相互对望,能看见彼此眼神中的震惊,其中一人摇摇头叹道:“明写天上双星,暗写世间情事,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笔触之壮阔,用词之精美,着实令人惊叹,确是一首当世少见的好词!”

这人皱眉严肃问道:“有能力写出这首词的人,莫非是你们湖光书院的第一才子……郭见深?”

这书生笑着摇头:“然而并不是。”

同桌三人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人怀疑,异口同声说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湖光书院除了郭见深,谁还有这等才华?”

“当然有!”这书生加重语气说道:“写出这首词的人正是天阳大公主的驸马,此人姓陈名闲字照生!”

“此人姓陈名闲字照生……”

邻桌霍艳侯神色微变,吃惊地看着对面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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