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他一下又能如何?你当我不敢?”
乔美人斜眼瞥着阮红瘦,趾高气扬说道:“天下有几桩事我不敢做?天下有几个人我不敢碰?”
这句话虽感觉狂妄自大到极点,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好似理所当然。
书楼第三重飞檐的斜坡瓦顶上短暂的陷入沉默,星空之下悬着一轮明月,晚风轻轻吹拂,两女衣裙飘飘。
阮红瘦看着她,故意挑拨道:“眼前这桩事你就不敢做,眼前这个人你就不敢碰。”
乔美人眯起眼眸,不屑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转正视线,望着下方小院落躺在摇椅上的陈闲,神情傲然说道:“你无非是故意用话刺激我,想我动这个人,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上你的当?做梦!实话告诉你,你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阮红瘦撇嘴:“反正你就是不敢。”
“你……”
乔美人咬牙切齿,恼怒瞪着她:“你真当我不敢吗?”
她们从小到大只要待在一起,似乎一刻不吵不闹不打嘴仗心里就不舒服,总会想方设法的挑拨对方,直到对方生气为止,然后另一方就会很开心。现在乔美人已经动怒,阮红瘦心中乐开花,这一仗已经分出胜负,自然见好就收。
阮红瘦不动声色摆摆手道:“行行行,你敢你敢……”
“哦?”
乔美人这时候似乎已经看出来,红唇微翘说道:“我还没动手,你就知道我敢?”
“呃……”
阮红瘦笑脸灿烂说道:“不用不用,我知道你敢啦。”
“怎么又不用了?”乔美人忽然笑起来:“呵……我懂了……”
她望向下方小院落,自认为已经识破这一切,沾沾自喜说道:“你三更半夜的带我来这儿看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难道是你的情郎?呵……好啊好啊,才半年没见,连情郎都有啦,不错嘛,喔……貌似还是个书生,模样倒也过得去,只是身子单薄了些。平时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口味这么清淡的,呵呵……有了情郎第一时间带我过来看,真不枉我们好姐妹一场,那么现在……你又不让我动他了?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不仅偏要动他!还要将他抢过来!”乔美人此时眉飞色舞,上前半步眼看着即将飞身落往下方小院落。
被她一番话说得当场愣住的阮红瘦,立马醒过神来,及时拽住乔美人一条手臂,低声喝道:“他是小白脸!”
“小白脸?你的小白脸?”
乔美人手臂一甩:“这不正好,我这个做姐妹的,倒能帮你试试这小白脸到底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他是公主的驸马陈闲!”
“嗯?”
乔美人身子陡然惊住,她回过头盯着阮红瘦,美眸眨了眨:“公主的驸马?陈闲?陈照生?他真的是陈闲?”
“废话!若不然我带你来这儿做什么!”
阮红瘦拉着她蹲下身:“现在外面有人要杀他,他躲在这间书院,我让你留在苏州等待公主回信,就是因为这件事。”
两女遇上正事断然不会再为着一点小事而斗嘴吵闹,乔美人也已完全冷静下来,她表情上虽不以为意,其实认真听着阮红瘦讲述着陈闲回到苏州以后的种种事情。乔美人对陈闲的印象与最初的阮红瘦相同,或者说她们对陈闲的认知在最开始都是一致的……公主的驸马体弱多病且平庸无能等。乔美人在苏州这些日也听人说过陈闲在院首之争上的惊人表现,但远没阮红瘦现在说的这般真切,当听说陈闲写词向公主表达思念之情,乔美人口头上虽说写词毫无意义,其实心中挺高兴。不仅是因为写了首这样的词而高兴,更因为她看见了陈闲的内在品行,而陈闲对于她本身来说,其实是个关系非常非常特殊的男人。
两女在飞檐瓦顶上并未停留太久,不多时便已飞身离去。
……
……
第二天清晨。
冯延祚以拜访叶观之之名来到湖光书院,在偏厅见到陈闲后顿时欣喜不已:“驸马爷,下官这一次得多谢驸马爷……”
陈闲有些纳闷:“冯大人这话怎么说?”
冯延祚连忙用衣袖拂着椅面:“驸马爷请坐,待下官慢慢道出这意外之喜……”
二人在偏厅宾座上落坐,冯延祚一点点汇报事情的进展。
陈闲昨日嘱托过他两件事,他首先说起的是第一件事,也正是当县小女孩一家遭遇火灾一事。小女孩一家之事昨日已被冯延祚立为凶案在调查,由于事件发生时间过久,小女孩家也已被完全烧毁,首先要做的自然需要收集各种证据,可当时的死者全部毁于大火,在尸骨上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冯延祚便派人到当县牙行,收集小女孩家所有下人的买卖契约,当晚有几个下人并没有遇难,当县捕快在留底的契约上找到线索,便去寻找这些活着的下人,后来找回来两名下人。这二人也是当晚的目击者,因为担心惹祸上身,当时竟装聋作哑,后来在捕快的恐吓之下,才把当晚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这二人描述的比小女孩更加详细,甚至清楚记得当晚一群贼人其中几个人的样貌。
冯延祚接下来说起的第二件事,便是监视陈府动静一事。
据他汇报,陈府附近确有不少行迹可疑的人物,陈闲昨日回过杏花巷,也当然看见过,自不必他多说。而冯延祚口中的意外之喜,正与监视陈府动静一事有关。原本冯延祚派出来的官差只负责监视与暗中保护陈府出来的人,没想到这些官差昨日在陈府附近看见了三个“熟人”,这三个“熟人”涉及到冯延祚手上的其中两宗女子失踪案。这些官差根据报官家属所描绘出来的画像对比,确定这三个“熟人”极其吻合,当时二话不说,二十余名官差直接动手将这三人抓住了。
后来送回当县县衙一番拷问,虽然这三人死不承认,但两家报官家属都过来辨认过……掳走自家姑娘的确实有这三人。
当县的女子失踪案发生至今已有超过两个月时间,且不止当县的七宗女子失踪案,苏州各县均有发生,加起来近三十宗,失踪的女子人数将近四十人。冯延祚通过抓回来的这三人判断出,这女子失踪案绝对是同一伙人所为。陈闲听他说起,才知道苏州各县有女子失踪案,也毫无疑问,这与要杀自己的人应该是同一伙人,若这都是师擎所为,此人该当千刀万剐。
陈闲沉默片刻,看向身旁问道:“冯大人有没问过这三人为何在我家附近?”
冯延祚点头说道:“问过,但这三人都说……随便走走。”
这个回答陈闲并不意外,他笑笑说道:“现在又有一件事想拜托冯大人了。”
“驸马爷说哪里话,纵是上刀山下火海……”
待他一番拍马屁的话讲完,陈闲说道:“有劳冯大人帮我逼问这三人的来历,最好是……能逼问出这三人的同伙集中地,如果这三个人问不出来,我建议冯大人可以多抓些人回来问,我家附近一些人恐怕都不太干净……”
“驸马爷放心,下官这便回县立办此事……”
自从遭遇伏击,自从怀疑幕后指使者是师擎,自从决定开始反击,陈闲最想知道的第一是师擎的下落,他怀疑师擎人就在苏州,这个人一天不死,自己这件事便不算完结;第二想知道的是师擎手下人的大本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要做的是直捣黄龙一锅端。他之前自也想过回杏花巷引蛇出洞,然后留下一些活口,进行严刑逼供,但考虑到不排除自投罗网的可能性,最终选择的方法相对比较稳妥,主要是他向来求稳,纵然多心也绝不冒险,毕竟性命最重要,死了将彻底完蛋。
而现在严刑逼供,已经有人帮自己做,再者千艺帮在调查何人对自己下手时,也多半会用到这种手法。
……
……
晌午过后,羽音悄悄从后山门路来到湖光书院,在小院落见到陈闲。
今日此时的她看到陈闲后心情无比复杂,多半因为仍是不敢相信陈闲会是身怀高深内功的武生面具人。
她今日前来也是向陈闲转告昨日所托之事的进展,首先说起的是第一件事,也正是留意陈府动静与监视柳牧和打听师擎下落的事。据她转告,陈府附近一切如常,当然她也清楚这只是表面现象,再者关于师擎下落一事,千艺帮打听到的消息是,师擎居然并不在江南,这一点莫说陈闲不相信,羽音也不相信。
此时日光炎热,小院落凉亭内,就陈闲和羽音两个人,羽音随后说起监视柳牧一事。
“昨日我们千艺帮一共有二十人轮流跟踪柳牧,这柳牧昨日一共去过七个地方,排除他们寒山书院学子的下榻处,这七个地方分别是……苏州衙门、太苍书院、永福客栈、天水酒楼……其中城中心福寿街的梅花园,他一天之内去过四次,我们觉得这梅花园非常可疑,便派人打听过,这梅花园十年前是戏班子梅花班的居住地和唱戏的场所,现在是私人宅院,宅院的主人我们也打听清楚了,名叫冯浪,是杭州人氏……”
陈闲坐在石凳子上,指头叩着石桌,皱眉自语:“一天之内去过四次?城中心、福寿街、梅花园,冯浪,杭州人氏?”
他问道:“师擎和柳牧也都是杭州人氏吧?”
羽音点头道:“没错。”
陈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劳烦羽音姑娘回去以后,转告单兄和虎兄一声,派些人盯紧梅花园!”
羽音笑着说道:“其实单大哥也正有此意。”
而关于陈闲昨日所托第二件事,苏州城这两个月确实多了一批外来的江湖人士,只不过这些人时常出城进城,且并不是说同一批人出城之后又进城,而是出城的是一批,进城的是另一批。这样一来便很难锁定群体目标,主要是江湖人士进进出出太正常,只是眼下进城的江湖人士数量比之两个月前多出许多,这一现象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太正常。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的苏州城,多了很多外来江湖人士。
而今日过后,明天将是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的最后一日,陈闲要为湖光书院夺下本次院首,他明天不得不露面,对方这两天找不到自己,肯定不会放过明天自己露面的这个机会,那么很有可能在湖光书院外面,甚至在湖光书院之内埋伏杀手。陈闲为防止这种情况,必须得提前计划好,在羽音临走之时,他将自己定下的计划告诉了羽音,让羽音回去以后转告单在野和虎山汉,不仅要多派些人手,最好是单在野和虎山汉等一众帮主,明日能亲自行事。
羽音听完陈闲的计划,在脑中稍稍想象一遍明日计划中的画面,露出笑容说道:“陈大驸马这个计划甚是周密。”
她起身福一礼:“那明日依照计划行事,羽音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这个计划不仅需要千艺帮配合,也需叶家三人知情与配合,陈闲当晚便向他三人说起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