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夙胤高兴得一时忘乎所以,张开双臂便抱了过去。
蓠蓁被眼前少年郎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怔住了,咫尺间的呼吸声喘喘,温热的少年胸怀捂得她一副冰寒身子僵在半空,一股异样的流动缓缓在蓠蓁心中漾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就知道师父没放弃我!一定会来找我的!”夙胤激动道。
蓠蓁眨巴眨巴眼珠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又听夙胤道:“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抱得差不多了啊……好松手了。”蓠蓁老脸浮上不自觉的绯色,很快又压了下去。
夙胤这才松开紧抱着蓠蓁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自然自然。”
蓠蓁没好气地白了夙胤一眼,“你这混小子,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一点事情都没有,枉费了为师这么担心你,还……”
“还什么?”夙胤满眼欢喜,拉着蓠蓁的水袖便是不松。
还动了青鸾镜中的九天禁术,差点没把自己结果了。
蓠蓁心里默默回答上去。
“咳——”
一旁的汝嫣伤得不轻,从口中吐出一坛黑血,眼神涣散衣着凌乱,缓缓起身。
“你们到底是谁?”
“你又是何人?你难道不知道,吸人精血,乃是害人性命,到头来害了你自己。”蓠蓁道,瞥了一眼床上的成如风。
“他没事吧?”夙胤小跑过去看,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咬破了皮。
“念你尚未铸成大错,本座今日心情也甚是不错,便超度了你。”说罢,便拿起一直别在腰间的雪色玉笛。
汝嫣脸色刷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要……不要……”
“那个……我师父不是要杀了你,而是超度你,让你平安投胎去,像你这样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造成孽障的,到时候不得超生,就不是好事了……”夙胤以为汝嫣是害怕,便跟她解释道。
“不!我绝不投胎!我根本没死!”汝嫣顿时面如土色,一路磕着头道,“两位,我是被人害的,我……我有身体的,我才是汝嫣,我是瑞安王的郡主,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
“你是汝嫣郡主?那白日里见到的人又是谁?”夙胤问道。
“那是我的丫鬟,恕心!是她夺走了我的身子,都是那个贱婢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汝嫣咬牙切齿道。
蓠蓁凝眸打量道:“你的魂魄已经是虚弱至极了,若没有凡人的精血续命,不出三日,你便会魂飞魄散,这便是你想吸取他人精血的理由?”
“不错,我自知所剩时间不多,所以才……可是在此之前我从未吸取过任何人的精血!只是……”汝嫣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成如风,继续道,“若是让恕心那个女人以我的名义嫁了出去,我便再也无法恢复身份了!什么招亲大会,都是恕心那个贱婢为了早早离开我父王母妃身边而摆下的借口,她害怕,她害怕多待一分便会被我父王母妃拆穿,所以她才想匆匆嫁人!”
她虽然在白日不能现形,但躲在阴暗处看得一清二楚,若无意外,这个成如风有极大的机会得了他父王母妃的垂青,若是婚事真成了,恕心那个贱婢岂不是要跟着眼前这个人远走高飞?
那她便再无机会,恢复身份了,所以他必须死!
“可是我见过那个汝嫣郡主……恕心,她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凡人一个,她怎么夺了你的肉身?”
“她有的!她有的!”汝嫣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自个空空的脖颈比拟道,“她脖子上有个吊坠,就是那个吊坠帮的她!她从不离身的!每次我一靠近她,便会被那个吊坠给弹开!”
夙胤狐疑地与蓠蓁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你说那个恕心夺走了你的肉身,她为何要夺取你的肉身?她自个的肉身呢?她莫不是凡人?是灵?”蓠蓁问道。
汝嫣忽地焉了下去,心底缓缓发虚道:“她……她是凡人……”
“那她干嘛拿走你的肉身?”夙胤不解地反问。
这世上还有人会喜欢待在别人的身体的?
汝嫣的心虚被蓠蓁抓牢,眸光微寒:“你若无法据实相告,我这便送你超生。”
“不要,我不要!仙子饶命!”汝嫣连忙磕头,支支吾吾道,“是我……我将她挫骨扬灰,她的肉身已经被毁掉了……”
“是你害死的她?所以她才阴魂不散,蓄意报复你,强占了你的身子,将你的魂魄驱离体外?”
“不!不是我害死的她!”汝嫣拼命摇头,眼中愈发空洞,“是她自己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我……不是我害死的她!她死后,府里的道士说,说她是不祥之人,肉身非灭不可,这才,这才被挫骨扬灰了……”
挫骨扬灰,对于冥府地界而言不算什么,毕竟魂魄已经超脱出来,但在人间却是极刑,亦有极大的可能化作怨灵盘根在人间不去,这也就是为何,人间这么多抓鬼大师父了。
汝嫣见面前二人不为所动,心下一狠,道:“两位都是有本事的仙人,汝嫣,汝嫣求你们了!汝嫣真的很想父王母妃,你们难道愿意看着他们二老日日面对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当做自己女儿而来感情错付吗?恕心是鬼,她强占凡人的身体难道不会遭天谴吗?还请二位为汝嫣主持公道!”
更何况,那本应是属于她的一切啊!父王母妃的宠爱,所有人的景仰与艳羡,这些都该是她的啊!
底下的汝嫣哭得愈发狠厉,到最后连嗓子都喑哑了,只得不断啜泣。
“这与我无甚关系。”蓠蓁轻描淡写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丝毫不为所动,“我们插手此事,于我们没有任何的益处。萍水相逢,我为何要帮你?”
汝嫣先是一愣,意识到了什么随后道:“有,当然有!你们神仙不都是稀罕宝贝的吗?我们瑞安王府有一把祖传的镇灵剑,从我祖先辈便传了下来,定是宝贝!但是只要我开口,他们什么都会给我的!只要你们能帮我夺回肉身,并且……”
“并且什么?”蓠蓁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慵懒地得像是话家常一般。
汝嫣眸子一阴,狠辣道:“让恕心那个贱婢扒皮抽筋,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莫说夙胤听到这番话脸色抖了抖,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蓠蓁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如此恶毒的话语,竟是从一个大家闺秀的嘴里说出来的。
夙胤正想开口,便听蓠蓁一本正经道:“这镇灵剑略有耳闻,倒的确是个宝贝,可以考虑。”
“师父……”夙胤拉了拉蓠蓁的水袖,似有不满。
他虽然不知镇灵剑的来历,可是这总归是为人所求,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是趁火打劫了,虽然跟着自家师父干这勾当也是正常的事。
“你不正缺一样随身法器么?”蓠蓁看着夙胤道。
“可是这也……”
这也忒不厚道了。
汝嫣机敏地跪到夙胤面前,道:“公子,公子!求求你了!”
“想来那恕心身上的吊坠便是关键所在,你且等上两日,两日后,此事定会解决。”蓠蓁信誓旦旦道。
她也不过剩下三日光阴,若不能全力一搏,她真要烟消云散了。
汝嫣走后,已是天蒙蒙亮的时辰,夙胤本想叫醒成狗子然后再跟着蓠蓁去见恕心的,可左等右等,成如风像是被下了咒一般,愣是怎么推搡也醒不过来,想来是蓠蓁对他施了仙术,叫他长眠不醒一会儿,而蓠蓁自己早已按捺不住性子,自个到外头去了,留字一封叫他去街上的成衣铺等她。
夙胤拿着信封便上街去找她,奈何人群接踵而至,京城老百姓的过分热切让夙胤迷了方向,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夙胤挨个问了街边摆摊的小厮这才问清了成衣铺的下落。
等夙胤急急忙忙地赶过去之时,只见蓠蓁一人坐在成衣铺门前的台阶之上,面色很是不对。
夙胤心中一疙瘩,定是自己叫师父等太久了,她生气了。
玖桃有言:在昆仑,生气时最可怕的一定不是表面最凶的凛苍老头,而一定是笑里藏刀的蓠蓁大仙。
还不待夙胤走过去,便见蓠蓁突地站起来,抡起袖子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门口忙的外焦里嫩的掌柜:“喂喂喂……你凭什么不卖给我?!”
那掌柜也是够“骨气”,正眼没瞧一眼蓠蓁,道:“谁卖衣服给疯子呀……快走吧,快走吧,往前走五十步便是京畿衙门,你去那儿寻一下你的家人,也不知谁家的痴傻儿丢了呀……”
蓠蓁鼓着腮帮,火气更甚:“什么叫疯子?你才是疯子!你个凡人愚民懂什么?我给你金子你还不要?!你才是呆子!”
“哎呀喂,可是我店里所有的衣服加起来都没你给的金子多啊!不跟您多说了,小的店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快走吧,快走吧。”掌柜的边说便嫌弃地想要关门。
蓠蓁见他要关门,一只脚连忙踩到门槛内,两只胳膊硬是卡住掌柜的动作,倔强道:“那真巧了,我偏偏要买你家的东西!”
夙胤嘴角狠狠一抽,真不愧是他师父,路子比他还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