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三章 无处可逃(1 / 1)拂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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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胤想起外界对她和洛英的绯言绯语,试探道:“可是为了……什么人?”

蓠蓁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复杂,“为了一个我亏欠良多之人,是我欠他的……损失点修为算不了什么。”

亏欠良多?

那日他回了玄刹冥宫,便立即画了她的像派遣人去追踪下落,寻寻觅觅,他才得知这只小凤凰的真实身份,同时也知晓了她与洛英的纷纷云云,夙胤当魔君数载,头一遭尝到了危机满满的醋意,这才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

“那如今你欠他的,可还清了么?”

“或许吧……”蓠蓁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夙胤受伤的腹部。

人情这种东西,究竟说不说的清呢?

蓠蓁仿佛将自己逼入了一个极为两难的境地,明明白白,她的心里头奢侈地希望能与他再多些干系,可是却又畏惧于他的屡次接近会让她不顾一切,畏惧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日,是如何成倍的失望与苦痛,进退不得,爱恨两难。

现在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可她却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在纠结的泥潭里,与他越陷越深……

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古人诚不欺我……

“你若是还不清,我便帮你还,无须负担。”夙胤道。

“好……”

蓠蓁终究动了动唇,狠不下这个心……

若是能留一日,便留一日吧。

她不求着朝朝暮暮,只求朝暮。

蓠蓁从来不知道,原来日日能看见他,是怎样欢喜的光景。

就算不同他讲话,能在不大不小的桃林里看见他辛辛碌碌的背影,红衣猎袍飞扬,笑得逍遥洒脱,自己的心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这桃林,也逐渐变得不那么冷寂,日子也不那么难捱。

“小凤凰,来尝尝我今日的茶~”

他在这飘零如雨的桃林间席地而坐,映衬着身旁溪水涤荡,眉眼晏晏。

“小凤凰,知晓你素日爱酒,昨日魔界添了几坛美酒,今日带来给你尝尝。”

“小凤凰,许久未挪动筋骨,不如你我比试比试?”

“小凤凰,我带你出去玩玩如何?”

“小凤凰,我这日日给你渡了些修为,倒是叫我的伤势愈合得越发缓慢了,你说说,该当如何补偿我?”

……

他日日都来,悄悄地来,每每都是满眼星辰璀璨地带着她最喜的酒来,几次三番不由分说地渡给自己修为,助自己早日恢复,然后又悄悄地去,只叫她一人知晓。

你说,这算什么呢?

日子久了,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她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去清凉殿后门等他,等他有一日翻墙而入,笑着拿着酒来,与她谈天说地,与他分享是是非非。

他跟她讲魔界的那些人如何如何的各怀鬼胎,她同他说仙界的老头如何如何说自己,有时说到一处去,便是一杯酒干了了事。

她都快要相信了,老天赐给了她能够弥补的机会,让自己与夙胤朝夕相对,摒弃纷纷扰扰,叫她觉着,自己又做回了那个逍遥洒脱的蓠蓁上神。

可终究……这仅仅只是错觉,因为一开始,便错了……

“蓠蓁。”

今日夙胤来的比往日更早,日上竿头,他便是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在庭院之中,候着她。

他鲜少这么叫过自己。

一口一个小凤凰的,蓠蓁都听得习惯了,如今这般客气郑重地叫自己,让蓠蓁下意识抬眸看向了他,袭光下的他背阳而立,狭长的影子拉在二人中间。

“怎么了?”蓠蓁冲他弯了弯亮亮的眼,温言问道。

“这是什么?”

在熹微的光底下,他将掌心摊开,混着泥泞的里边是一张字条,稀薄纸张被光透得看不清字眼。

风过来,仿佛掐好了时间点,那张字条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蓠蓁袖袍上,素白的衣裳点染了泥土的污垢,像是一只黑黢黢的小虫子趴在袖口。

“愿吾师,岁岁年年,逍遥如斯,而吾紧随其后,永世不离,夙胤留。”

那字眼在蓠蓁不可置信的眸子里绽开,像是力透纸背的水墨,点滴融进心里。

这是……什么?

蓠蓁讪讪地拾起,惊得喘不过气来。

愿吾师,岁岁年年,逍遥如斯,而吾紧随其后,永世不离,夙胤留。

这是他许下的愿望么?他何时许下的?

这个傻子……

头顶的他语气平淡,他说:“当日醴泉,你我并非初见……对么?”

万千大山,你以命相护,那并不是偶然,对么?

你并非欲拒还迎,而是两难自已,对么?

所以,我们之间,曾经是什么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

“夙胤……我……”蓠蓁动了动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任何的记忆,一直觉着似曾相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吾师……我曾经住在栖梧峰,对么?蓠蓁……”

“你想知道?”蓠蓁忽地轻笑一声,满面光晕洒落般轻轻刺着扎着,隐隐作痛,“可是你不必知晓……这些回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只会是源源不断的痛苦,夙胤,你走吧……别再来了……我就当你从未来过栖梧峰……从未……”

蓠蓁淡然转身,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为何不肯告诉我?蓠蓁上神,你就这般敷衍于我,视我于无物?!”夙胤眉头一蹙,逐渐逼近,逼迫着蓠蓁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我日日来此,真心如此,若不是瞎子应当看得出来?!你为何还要将我拒之门外?瞒着我?蓠蓁……是否从始至终,你都未曾将我放在心里?”

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多说无益,你只管做好你的魔君便是了……此事错在我……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我神魔殊途,不会得什么好下场的……你走……你赶紧走……”

语无伦次,慌不拾迭。

她就是一个荒谬胆小之极的人,所以一遇到他,便溃不成军。

夙胤无力退了几步,看着蓠蓁冷道:“你要本君弃了你,好,那你便说出一个让本君放弃你的理由。”

理由……理由?

蓠蓁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道:“我曾杀你——”

蓠蓁抬眸,对上夙胤冷铮铮的眸子,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个理由,足够了么?

我曾杀你,我曾亲手杀了你——

是否在意料之外?

“这理由……果真很是独到啊……”

蓠蓁滞滞不敢说话,心中那莫名的酸楚神不知鬼不觉地蔓延到了细密的发丝之中,根根分明、根根作疼……

他走了……再也没来过栖梧峰。

他走得干脆,走得悲伤,走得失望。

没有问过一个为什么。

可若是叫他知晓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定是会恨极了自己,恨极了这个欺骗他的自己。

这样做呢……对不对?

她不知道……

可她知道一样,没有他来的日子,光阴过得很长,很长很长,长到花谢花开,十里绵延又缩卷铺散,零落一地。

“上神?”锦弄从旁伺候了良久,低低地唤了一声。

蓠蓁榻上而起,窗棂间的乌云满布,压抑得人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您已睡了十日有余了,外边的花又开了,上神要去看看么?”

这清凉殿外的桃花开了须臾几万年,日日都看着,有什么新意呢?

蓠蓁摇了摇头,只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冰凉的手,寒冷得似已经不是自己的手。

“锦弄。”蓠蓁低低叫了一声,“你可知晓,爱为何物?情又为何物?”

锦弄一怔,有些茫然却还是答道:“锦弄也不太清楚……但是听人间来的话本子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与织女,应当都是爱。”

“梁祝?牛郎织女?”蓠蓁笑得干涩,“以往的玖桃最喜这些东西,什么人间情爱生离死别,她都能高谈阔论数十天不休……”

蓠蓁啊蓠蓁,活了几万年了,怎的就没明白呢?

终究是被锦弄劝了出去,踏云往山下去,偶然听得一两个过路小仙小童子在那儿唧歪,“听闻魔界最近有喜事?”

“害,你关心那些个魔头作甚,他们丧事喜事都与我等无关。”

“以往自然无关,可如今却是非同寻常,乃是那新任不久的魔头夙胤与重戮君的独女雪色的喜事,你说惊不惊奇?”

蓠蓁身子绷得死死,但仍架不住听到消息那一刻的脚底发虚。

蓠蓁咬了咬唇,撑住身子叫自己一字一句都不能拉下。

“无怪乎无怪乎,那魔界公主是夙胤那魔头的救命恩人,那魔头以身相许算得了什么?此后二人莅临魔界之尊,也算是对难缠的鸳鸯了……对我仙界那是大为不利啊……”

喜事?

鸳鸯?

蓠蓁木地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二人驾雾西去,仍是愣愣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孔惨白。

不过数十日未见,便已经有了喜帖拜帖送至么?

昭告六界,江山为聘……

“上神?”锦弄晃了晃蓠蓁。

须臾之间,蓠蓁窣地化作一只轻如片羽的凤凰,不管不顾,毫无忌惮地往魔界闯去。

“上神!”锦弄叫不住蓠蓁,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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