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恍然,想必这里是吴雨持与张卿子平时常坐的老位置。
巧莺点头道:“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若不需要我便在亭外候着。”
“嗯,实不相瞒,在下初学了番笔画功夫,想找个人临摹一番,不知巧莺姑娘可否静坐片刻让我照仿?”
“哦?公子是要依我形貌作画么?”巧莺惊讶掩口,双眸喜成月牙状,一拍小手:“那自然好,与有素养的人说话当真轻松,不像某些人满口不堪下流,多听一句就好像背上有蚯蚓乱爬。”
之后还扭过头,睨了张卿子一眼。
张卿子欲哭无泪,没想到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丫鬟竟敢当面奚落自己,他只觉憋屈无比:“嘿!小丫头你倒是口齿伶俐,不如咱俩再过过招?看看谁的嘴上功夫更了得?”。
“不要,你太粗鄙了,还是这位公子好伺候。”
巧莺扭过头不看张卿子,羞羞地站在萧竹这个假‘吴雨持’旁边。
萧竹指了指桌子右侧的座椅:“巧莺姑娘坐这里便可。”
巧莺嗯了一声,提裙轻轻坐下来,她神态静怡,抿唇浅笑,眸子清澈如水,耳鬓发缕长垂,倒是个很标志的小姑娘。
自然,萧竹也看得出她年纪轻轻但修为已达三九之数,很是难得,不过如今的仙界已经鲜有人打打杀杀,故而并无所谓。
张卿子插不上话,只好一个人蹲在亭外独饮,百般无聊,突然起身瞪了萧竹一眼,神神秘秘地笑骂着:“吴雨持!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干什么,你今晚就在这慢慢墨迹,我找林清衣去,要是让她看到你在这装模作样和一个小丫头你情我侬的,昨天还对人家林仙子说什么痴心一片非她不娶,今天你就另寻新欢,不知道林清衣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无妨,你去吧。”
萧竹一边研墨,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嘿!你等着,你诚心与这小丫头联起手来气我。”
张卿子悲潺潺地离开小亭,肆意甩着袖子,消失在附近人流之中。
浩仙楼太大,其中楼阁纵横交错,即便快走一圈都得小半个时辰。
巧莺有些紧张,突然与这位公子独处小亭中,她不知怎地,心跳声越来越大了。
萧竹时而抬头凝视她的脸庞,时而提笔细细描画,一时三刻,一位俏丽可爱的小姑娘跃然纸上,之后他又以彩墨填色,半个时辰后,如真人倒影般的画像终于现于纸上。
他心头考虑了几番:此刻有吴雨持的外表掩人耳目,稍微露两手不会让人看出我是萧竹,天下才子何其多也,文风类似也是再寻常不过,吴雨持啊吴雨持,我今天白送你一个名声好了。
打定主意,他站起身将此画交给巧莺,温和一笑:“能与巧莺姑娘相遇,也算有缘,此画便送给你了。”
巧莺看着纸上和自己面貌一般无二的画像,惊诧难言,心里爱怒不得:什么嘛!这公子真是虚伪,还说是刚学的画技,这分明已是天资异禀的画坛仙手,果然如今的仙界文人都是闷心骚客。
这番心思自然不敢表露,她连忙将此画收入袖中,道谢一番。
萧竹一边独饮,又问起一些琐碎之事:“巧莺姑娘,你知道如何进入‘天合楼’吗?
巧莺摇了摇头:“我刚来,对这些还不太懂,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管事姐姐。”
萧竹又问:“这外围的丫鬟们,也都是出身不凡吧?巧莺姑娘看起来,也绝对是大户人家。”
“自然,许多来此当丫鬟的皆是为打发时间罢了,论出身身份可不输那些贵宾,但是多见见形形色色的人,于道心也有补益。”
“有道理,既然如此,巧莺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萧竹听闻此言,终于开始计划的第一步。
“什么忙?”
“帮我将这一叠笺纸,一张一个位置,故作不经意地散落在浩仙楼其他区域。”
他从袖中掏出一叠精美异常的自制花笺纸,每一张都写有一篇浅短词赋,字迹娟秀又带着几分傲气,笔墨亦是一等一的上品。
乍一看,倒像是某一位千金大小姐一时兴起展露才情的作品。
这便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第一计妙手,仙界文君一脉历来喜欢与同道在文采上分高下,又喜欢斗诗弄棋、收集花笺,而林清衣与其父亲林燃既是文君下属一脉自然也不例外,而几乎所有文脉修士又对这花笺纸情有独钟,对品质的追求几乎到了关系颜面、同生共死的地步。
故仙界早有一句:文无花笺不成文,武无仙剑不操戈。
而他此刻拿出来的这些花笺,是以自创的独门造纸法炼制而成,世上绝无仅有。
这就像,想捉狼,先抛出一块肉来。
若林清衣能看到这些花笺,定心生好奇,再者花笺上写的词也是他刻意融汇女子心意写的,风格迥然,超凡脱俗,非但不担心别人看出来,反而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位女仙所写,若林清衣看到兴许就会暗自留心。
之后循序渐进,将花笺上的词改成对吴雨持的心意表露,如此一来,本来痴心一片却被林清衣拒之门外的吴雨持,陡然被另一位才华无双、身份神秘的仙子所喜欢,这对拒绝过吴雨持的林清衣而言,无疑于致命一击。
之后便可以继续更深层次的计划。
萧竹在心中百般谋划,越想越是十拿九稳。
他太了解那些仙子的心思了。
巧莺接过这些精致的花笺,无意目光扫到第一首词,先是愣了愣,心头惊羞仰慕之意如洪绝提,再难抵挡,因为上面写的是:
雨落妆台弦音痴,持桃望李君不知。
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不知为何,她一看到这首诗后,顿觉心头有神人擂鼓一般,好似看到一位陷入相思之苦的美人寂寞地站在笺纸上,借着诗词字句表露种种痴心,而且这种情意还会钻入读者心底,拨弦共鸣。
她忽地落下一滴清泪,喃喃道:“世间竟有此等痴心女子,若我遇上也断然用一生去爱她。”
萧竹转过身去假装未见,心里却是笑慨:小丫头道行太浅,一首女词而已就将你感动的泪流满面,看来下次要稍微写的不尽人意才好,否则字句火候太深,其他小姑娘小公子看了之后又要平添烦恼。
与生俱来的文道天赋,让他写诗造词直如入无人之境,从小如此,历来如此,但他却将这一身天赋用错了地方,剑走偏锋,这才成了专门写情诗痴书的‘活月老’。
萧竹有些想笑,看来这就是天意吧。
见巧莺感动的要哭的架势,他连忙将之扶起,问:“你没事吧?”
巧莺回过神,急忙收起这些花笺,略带祈求之意问:“公子,你怎会写出这等诗来?难道你是女子假扮的?还是说?你就是写此诗的痴心姐姐?”
萧竹脸一黑,没好气道:“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看我像吗?”
巧莺被他逗得一笑,说:“确是不像,能写出这等诗词的人,定是一位旷世女仙。”
之后又轻赧颔首:“我会帮公子将这些诗词无声无息分发出去,但是…这第一篇很是婉美,可否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