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很毒,晒得人火辣辣的。
百姓们围在夹道边,汗珠一颗接一颗地从他们脑门上淌下来,约莫接近正午的时候,才听城外传来士兵的高声禀报:“南疆使者到——!”
霎时间,被晒得东倒西歪的人群立刻一顿,重新打起精神来,连窸窸窣窣的牢骚声也全部消失,人人噤声。
挤着上千百姓的街道上,竟连一根针落下来都听得见。
“哒。哒。哒。”
寂静的长街上,传来闲散的马蹄声。
高大男子骑马于前开道,长长的车队穿街而过,向宫城驶去。
后面软轿的绣纹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一角,露出一只墨绿眼眸,趴在楼上的幼童一眼看见,指着想要叫喊,却立即被身旁大人给按了下去。
先前两国交战,南疆惜败,故此在当初领兵的沈毅身上中下金蚕蛊,本想以此为条件,以平等的地位和宇朝和谈。但他们近日收到消息,了解沈毅蛊毒已解,故此只能以战败国身份匆匆前来商谈割地赔款之事。
但对于南疆的传说,对于蛊虫的惧怕,还是让他们都噤若寒蝉。
沈辰也一早就去上朝,如今的时辰也没有回府,大约是在商谈对策。
裴秀叫了俞郁去前厅用膳,因为天气原因,裴秀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会就放下筷子,一脸慈祥地看着俞郁吃。
饶是俞郁脸皮厚,戏路野,现在也有些遭不住,她不自在地摸摸鼻梁,思虑再三,还是开口了:“伯母,您……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
裴秀敷衍道,“没有。来,这道菜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夏季食用最好,你多吃点。”
俞郁:“……”
她觉得裴秀在把自己当小孩哄。
“一一,”俞郁咽下米饭,在心里和系统交谈,“她是不是发现我是冒牌货了?她看得我好慌。”
一一:“应该不会吧……”
“你敢不敢笃定一点?”
一一理直气壮:“不敢。”
俞郁:“我很想掐死你。”
裴秀对于俞郁的内心戏一无所知,她回想起昨日的事情来——
“我心悦安姑娘,所以想求娶她。也请父亲母亲不要再去为难她。”
沈毅当时气的够呛,“不可能。她一个……”
他后面的话消失在沈辰周身泛起的冷意里。
“你要娶她也行,但是她不能是正妻。”
沈毅自以为做了很大让步道,“你先娶了语儿,我就同意她嫁进将军府。”
“不可能。”
沈辰斩钉截铁,“我这一生只会娶安盏一人。若父亲执意如此,请恕孩儿忤逆之罪。”
“胡闹!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
“将军!”
裴秀打断道,“你当初娶我不也是违背了家族的意思?何必非逼辰儿娶他不喜欢的人呢?何况,我看盏儿就很好,样貌一顶一,又会医术,肯定是个良配。”
沈毅被自己的夫人怼的哑口无言,毕竟他自己年少时也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人。
俞郁被裴秀的目光彻底打败,一不留神还呛到了,裴秀连忙亲自递了一杯茶过去,还轻轻拍着她的背,“慢点。”
俞郁乖巧接过。
裴秀越看她越满意,愈发想让俞郁做自己的儿媳。
柳语看着眼前充满“母慈子孝”的场景,心下愤恨,忍不住道:“姐姐是不是思家心切,心神不宁,才会呛咳?”
呵。这是要撵她走?
俞郁面露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伯母待我如亲生女儿,我自然愿意留在将军府。”
“可……姐姐终究是女子,”
柳语眼里全是担忧,“若长久地借住将军府,只怕皇城里会风言风语不断。”
裴秀也是浸淫深宅数十年,柳语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俞郁,她自然能看出,当下叹气,心里有些失望,语儿什么时候学会了算计人的东西。
她语气有些生硬,“既然都说了是风言风语,也不必理会。”
柳语垂眸,柔柔弱弱的站起,一副真心实意替俞郁着想的样子,“舅母说的是。但万一有损姐姐的闺名,导致姐姐……那可怎么办呢?”
俞郁:“她演技好棒。”
一一:“你比她更棒。”
俞郁一脸兴奋:“真的吗?你夸的我怪不好意思。”
裴秀直接点明:“那将军府就是盏儿的归宿。”
柳语脸色一白,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勉强保持白莲花人设,“是吗?那姐姐真是好福气。妹妹先恭喜你了。”
俞郁现在还没考虑真的嫁进将军府,但能膈应柳语,她还是很乐意的。
于是她一脸亲热地拉过柳语,眉梢是仅对柳语展示的挑衅,“同喜同喜。”
“什么喜事?”
门外忽然传来沈辰的声音,一身墨蓝锦衣,衣袖和衣摆上绣着精致的纹路,他缓步迈进门槛,轻飘飘的大袖被风吹动,衣袖上的绣样更加栩栩如生。
俞郁感叹,有些人就算做最寻常的动作,都很好看。
她放开柳语被攥红的手,莫名有些脸红,毕竟刚才话题隐含的当事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柳语以为那事是裴秀一人的想法,于是连忙道:“语儿担心姐姐的闺阁名声,所以想劝姐姐会无忧谷。但舅母说……说要把姐姐许配给表哥。”
她期盼着沈辰拒绝,但沈辰的重点明显偏移,“安姑娘要回无忧谷了?”
“没有。”
裴秀一笑,“她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可舍不得这么快放她回去。”
沈辰也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他又突然转向俞郁,“安姑娘吃好了吗?我有事情同你说。”
“嗯。”
柳语看着她从小爱慕的表哥再一次被俞郁“拐走”,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裴秀淡淡补充,“语儿,听你的一席话,舅母现在担心起你的名声来,要不你还是先回惠州去吧。”
“舅母,舅母说笑,我是您的侄女,怎么会有人说闲话呢?”
柳语真怕被赶回惠州,那她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于是连忙以身体不舒服告退了。
沈辰离开前厅后,就没有了人影,一直到晚上,他才出现,领着俞郁去了街上。
“你不是说有事情找我?”
“对,带你出来游玩皇城景色啊。”
俞郁感觉自己被捉弄了,转身要走,却被沈辰好言哄着,伸手拉着去吃了冰。
沈辰让俞郁吃他碗里的山楂,说是酸甜可口,表情看得俞郁口舌生津,她咬到自己嘴里才觉得牙都要酸掉了,竟是又被他捉弄了。
糖人摊子的小贩看出沈辰是个阔气的人物,又忽悠俞郁过去,说“小姐,让小的给您画个小白兔吧。”
沈辰却温润一笑:“我给你两吊钱,你给她画个蜘蛛。”
小贩犯了难,估计做了一辈子生意,也没谁画过蜘蛛吃,那东西看着就发怵。
他说:“公子,糖人里画不了蜘蛛。”
估计他心里还有一句没说出来,蜘蛛那个样子能下的了嘴吗?
沈辰还较上劲了,“怎么画不了,你让开,我来画!”
画来画去,画出个不知什么品种的糖人,左右不是蜘蛛。
俞郁与他一人一半掰着吃了。
胭脂都放在小盒里,雕花镶玉很是漂亮,但俞郁是见过现代化妆品的人,对此没有一点兴趣,沈辰非要她挑选,俞郁拣起来挨个闻闻,选了两个比较香的。
俞郁摸不准沈辰的主意,但笃定他不会害自己,也就放开胆子玩得飞起。
玩到最后,她只觉得再多吃一口就要吐,再多走一步就要瘫,俞郁与沈辰坐在路旁茶馆,挺着肚皮休息。
俞郁听见沈辰问她:“盏儿,你开不开心?”
她开不开心?
俞郁抚摸着被晚风吹过仍有些发烫的脸颊,用力点头。
沈辰声音低低:“我希望你永远这么开心。”
俞郁没听清楚,偏偏头以示疑惑。
但他却岔开话题,“今日南疆使者前来和谈,他们的大祭司也来了。明日陛下会在宫中设宴,可陛下担忧他借机对皇室不利,所以希望我能带你一起去——”
“但届时可能会有危险,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最后一个去字话音未落,俞郁问他:“你会去吗?”
“当然。”
“那我也去。”
俞郁毫不犹豫,大结局时就是这个大祭司,以性命为媒,给沈辰下了生死蛊,导致沈辰命不久矣,原女主引蛊无效,只能以身饲蛊,一命换一命。她如今既然承了女主的身份,自然要去,看能不能先解决了这个祭司,避免日后麻烦。
不过原书里女主可没有受邀去参加宴会,这个变数是什么引起的呢?难不成是因为她点破了原世界最大的误会,让男主知道了女主才是救他的人?
沈辰:“你不用……”
“皇命难违,其实皇帝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是不是?”
俞郁咬着手指,“我一定要去。反正到时候有你。”
沈辰似乎被这句“有人”给说服了,最后语气里带着安稳的力量,“嗯,一切有我。”
如水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俞郁再一次为美色所惑,歪头一笑,眼睛里是万家灯火的璀璨,“嗯,那就有劳沈少将军了。”
一一:“气氛这么好,要不你顺便表个白吧。这任务说不定就算完成了。”
俞郁:“不要。在我的世界里,表白要男生来。”
一一:“矫情。”
一一萝莉音里满是鄙视:“我要是记得没错,他似乎之前就表白过了。”
俞郁:“那不算,当时人家还没有……”
一一:“呵,你就作吧。”
俞郁:“…………”
她一点不想跟系统说话了,她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