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国,与尸体打交道的工作从来都不招人喜欢。
从古时候起,和尸体直接接触的事情都是仵作在做,而所谓的验尸官,只不过是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仵作说什么,他们就记录什么,这种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太大改观,无非是仵作们换了个名字改叫法医而已。
甚至老派一点的人们仍然将他们称呼为仵作。
“你看上去可不是干仵作这一行的。”
比如这个叫宋衫的光头男。
此刻他正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跟在玛琳身后,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意思。
接着,从那边传来了砸吧嘴的声音,大概宋衫想要从没点燃的烟杆里找出香烟味来吧。
“倒是那位大理寺出身的大人走出去的样子比较有验尸官的气质。”他补充道,这次的语气有几分讲笑话的感觉。
惊蛰并没有待在停尸房里,事实上在看到死者尸体第一眼之后她就快步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我等你的详细报告”。
“别那么刻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离开的。另外,我的确不是什么专业法医,甚至连医生都算不上,我只是恰巧掌握着适合这次验尸工作的源石技艺而已。”
对于这个回答,宋衫只是继续砸吧着嘴,却没有给出更多的评价。
玛琳拉了拉手上的橡胶手套,不再理会身后的男人。
——只是,她第一眼看到这尸体时眼中的痛苦不是假的……算了,我也不该多问。
对玛琳来讲,尸体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无论是制造尸体,还是消灭尸体,龙门影卫的工作从来不会缺少与尸体打交道的机会。即使如此,在她的人生经历里从未见过与眼前这几具尸体死状相同的死者。
从外表上你看不到任何伤口,也理所当然,因为死者绝非死于外伤。皮肤之下的脂肪层已经完全融化,而肌肉却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膨胀起来。加上脸上狰狞的表情,正常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尸体才对。
“如果觉得不忍直视的话在此退出也没关系哦,小姑娘。”
身后传来了宋衫的声音,似是在催促,大概是觉得她在犹豫吧。
玛琳紧抿住嘴,伸手触摸第一具尸体。
指尖本应该回馈冰冷坚硬的触感才对,然而当它与死者的皮肤触碰的时候,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几乎要刺痛手指的灼热感。
——奇怪,尸检报告里并没有提到过这种事。因为我是个萨卡兹吗?不对,这是源石技艺的残留。
玛琳将手指从额头移至颈部,轻轻按压住颈动脉的位置,灼热感进一步提升,也让她确定了这种感觉源自于她所掌握的那项源石技艺。
那项让她厌恶的,与火有关的源石技艺。
“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萨卡兹女人的低声叹息引起了宋衫的兴趣。
“尸检报告里说每个死者都是感染者对吧?”玛琳直起身子,伸出手摸向下一个尸体,“那么实际上呢?”
“哟?有点意思啊。”宋衫摸着自己的光头赞叹道,“事实上只有两个是登记在册的感染者,剩下的六个是死了之后才被认为是感染者的。”
“因为血液内源石含量超标吗。”
闻言,宋衫眉毛一抬,说道:“如果不是你刚到平江的话,我甚至要怀疑你曾经参与到验尸工作里了。”
说着,他双眼紧盯着萨卡兹女人的背影,语气渐冷。
“或者,怀疑你就是凶手本人。”
“好了,别开玩笑了。”
玛琳在第七具尸体边站直身体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回答。
“之前不是感染者的,在死前接触过源石,而血液内源石含量超标……是源石技艺的结果。”
“原来如此,那么冒昧问一句,你用这种源石技艺杀了多少人呢,玛琳女士?”炎国平江近卫局行动组组长宋衫询问道。
“过于追究女士过去的秘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罗德岛特别外勤组成员玛琳回答,“而且你要追究这件事的话,建议去龙门找影卫质询。”
“反正真正的凶手从来不会自首是吧。”宋衫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声后不再言语。
玛琳没有理他,只是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具尸体上。
今天谋杀案的死者,是两个登记在册的感染者之一,也是在玛琳情报中有所记录的炎国重要通缉犯。曾经叱咤于犯罪界的孤狼,如今也只是这停尸间里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
他的死因与前面几个人并不相同,至少在这个人的身体里没有感受到如前面几具尸体同样强烈的源石技艺残留,血液中虽然同样也拥有大量的源石结晶,但这些结晶维持着一种平静的状态,像是每一个等待死亡的感染者一样平静,而非前者几个一般经历过甚至现在依旧保持着活性化的状态。
而那种活性化的状态,如果不是如玛琳这般掌握了类似源石技艺的人是无法感受到的。
当她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获得的是宋衫无比险恶的目光。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道,语气和之前的嘲讽话语完全不同,“你想说第八个死者的凶手是模仿犯,而且这个模仿犯对于前七个死者的死亡方式一清二楚才能做出除了你这个内行别人都看不出的模仿犯罪?”
“老宋。”荀理叫了自己的好友一声。
宋衫没有理会,依旧死死的盯着玛琳:“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情报以及详细的尸检报告,只有我们平江近卫局行动组的人知道,甚至我的上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这方面的报告。”
玛琳毫无动摇的微笑回答:“这样一来,确认凶手的范围变小了,这是好事,不是吗?”
“嗯,这是好事哦,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好事。”在会议室里响起了新的声音。
宋衫扭过头,向门口突然说话的女人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弯了弯眼睛,合上掌中的折扇,边走边笑道:“刑部侍郎雨祀,是来平江视察的哦。”
“啧。”
许是刑部侍郎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压力很大,宋衫虽然眼神依旧不忿,却没有把自己的抱怨话说出声。
“好了,宋组长也不需要如此义愤填膺。”雨祀找了个位置坐下,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掌心,脸上笑容不变,“说到底,宋组长所愤怒的理由,是被怀疑这件事呢,还是觉得自己的手下里有可能存在真凶这件事呢?”
砰。
宋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犯人究竟是什么人,我会查出来的,这件事就不劳少司寇大人费心了,告辞。”他硬邦邦的甩下这么句话,起身离开。
“老宋!”荀理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纠结的神色,“抱歉师姐,我……”
“去吧。”在这方面惊蛰倒是很开明的样子,“毕竟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也需要近卫局的协助,开导他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那么雨祀大人,您是否也该说一下您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