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阶层都市的最下层是犯罪者集中的永夜之地,那么第三层作为“阳光下的土地”,充满和平的平民区,应该比最下层更好才对。
然而当玛琳一行人适应了久违的阳光之后,并没有看到一个比最下层好多少的地方,甚至可以说眼前破败古旧的建筑群透露出一种贫穷萧条的感觉,田地间也没有好好打理过,杂草肉眼可见。。
“一个两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目盲的剑圣抽了抽鼻子,又侧耳听了听,疑惑道:“这第三层跟之前也没什么变化啊,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老样子。”
“可是这里明明是大名的实际领地啊?”塔露拉忍不住开口问道。
闻言,座头市噗嗤一声乐了,答道:“行了行了,你不要觉得阶层都市的第三层农业区归大名管就是个好地方了,事实上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贫民窟看。”
倒是玛琳接受现实比较快,耸肩道:“八公二民的地方如果富了就有鬼了,农民们大概只能维持着饿不死的状态。”
“萨卡兹小姑娘这话对,又不全对。”
座头市的手杖向前探了两下,确认了一下地面之后就迈步向前:“大名那头的确是要收八成的税,但是谁跟你说农民们就一定要交足这个税呢?”
玛琳恍然,笑道“原来如此,那样的话更得把自己住的地方打扮的像个贫民窟了。”
“嚯,很上道嘛,看来小姑娘之前也没少和穷人打交道?”座头市歪了歪嘴,问道。
“算是吧,当初在龙门也是住在贫民区来着。不过龙门贫民区聚落,感染者居多。”玛琳将双手抱在脑后,语气逐渐淡漠,“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感染者了,一个都没有。”
牧抿了抿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她,结果被回以一记摸头杀。
“在东国的话,感染者农民和普通农民,对大名来讲都是农民,当然感染者农民也可以是矿工。”座头市用慢悠悠地语气说明。
“就好比现在?”塔露拉问。
“就好比现在,他们只要把感染者交出去就行了。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总比在野外直面天灾和各种凶兽要好些。”老人回答。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说的是呢,接下来去哪儿呢?”座头市咧了咧嘴,“好,去散步吧。”
老人家说去散步,结果也真就是在散步。
不过对于他的三个同伴来讲,周围的风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能沉默的追随在老人的脚步后面。
荒凉,破败,看起来甚至不如之前无籍民的村庄。
“我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在田边能看到骸骨?”走着走着,塔露拉突然开口问道。
“哦,那是倒霉的无籍武士,没能逃出城的那种。”座头市解释道,脚下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不过一般只有得罪大名狠了的武士才会被大名扔到第三层来自生自灭,亦或者是实在走投无路。”
“此话怎讲?”玛琳眨了眨眼,问道。
一个落单的武士走在第三层,通常活不过三天,哪怕他全副武装。
如果他主动往村庄去,迎接他的不是鲜花与微笑,而是石头与刺刀,还有密不透风的渔网,在动弹不得中迎来耻辱的死亡——对于武士来说这可能是最可怕的结局。
而不往村庄去,他就只能游荡在这第三层贫瘠的大地上,最后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倒在路边,路过的村民不会救他,只会把他身上之前的东西扒走,最后留下一具什么都没有的骸骨在路边。
“就没有活下去的方法吗?”牧有些好奇,问道:“比如说放下刀剑去村子里当个农民之类的?”
“小姑娘你的想法很好。”座头市慈祥地微笑着,似是很喜欢这个问题,“但是一般能放得下身份去当个农民的武士老爷,也不至于犯下能让大名把他丢到第三层来的罪过。”
而另一方面,农民们也完全不会相信这个武士会有这种心,如今的东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断向外扩张甚至对着大炎亮刀子的东国,那么如今的武士们自然也不再是当年自耕农转来的武士们了。
“只会握刀、筷子和酒杯的手,你让他们去握锄头,这是在难为他们。”
塔露拉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东国的农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省油的灯?”座头市歪了歪脑袋,似是对这句话不太理解,“龙女,你把农民当做了什么?难道你觉得他们都是好人吗?”
没等塔露拉说什么,他自己顿了顿,冷笑出声:“简直就是笑话,听着,农民是最狡猾的存在,要粮食说没粮食,要钱说没钱,他们真没有吗?你把他们家里的榻榻米掀开,里面什么都有。他们每天都在说谎,不管什么都要说谎。
“如果有机会就要去强抢别人的财物,如果一户人家无人继承那更是全村的分赃大会:他们会为了一两赤金的归属权大打出手,会为了一寸耕地的使用权争执到面红耳赤。他们吝啬、狡猾、懦弱、一肚子坏水。”
玛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然脸色愈发苍白的塔露拉不知道会怎样。
于是她开口问道:“那么,是谁让农民们变成这个样子的?”
“谁?哈!萨卡兹的小姑娘,你是在替那个幼稚的龙女问吧。”座头市用杖敲了敲地面,笑道。
“别这么说,我只是个萨卡兹小姑娘而已。”
“答案是武士和大名呗,还能是什么。”
说罢老人用杖摸索了一下,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
“至于他们做了什么,老人家说这么多已经很累了,你自己给她解释吧。”
“您还真是会省事。”玛琳翻了个白眼,接着迎来了塔露拉探寻的眼神。
“那就,先从八公二民说起吧。”
这八成的税率,是在东国立国之初,那个全力扩张的时代确立下来的,大名们需要这个税率来维持军队的开支,来维持扩张的战争,来掠夺更多的土地。
可以说东国如今的版图一半是武士们用生命打下来的,另一半则是农民们用血汗扛下来的,很讽刺的是,当初的武士们失去了土地变成了无籍之民,当初的农民们虽然还有土地和户籍,却也依旧承受着这八成的税率。
东国的扩张的确结束了,但是东国的战争可没有结束。在南北朝内战的名义下,大名们心安理得地维持八公二民的税率。
只不过对于内战来说,八公二民这个税率足以让军费溢出,让大名们吃得满脑肠肥。
“你这话说得仿佛是大名们为了维持这个税率才发动战争的一样。”塔露拉苦笑着吐槽道。
“他们是为了利益而发动战争的,那么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而选择继续战争。”
“而在战争的名义下,现在的武士什么都做得出来。”座头市像是休息好了一样站了起来,语气也从之前的激烈变为嘲弄,“因为打仗,他们可以烧毁村庄,可以蹂躏田地,可以肆意加派劳役,可以杀害反抗的人,你叫农民怎么办?他们又应该怎么办?”
“难道就没有人想过改变这一切吗?”
塔露拉的问题老人家再度冷笑起来:“当然有,比如说曾经坚持暴力反抗最后全都被砍了头的农民们;又比如说我那个笨蛋徒弟血脉上的父亲,如今这风狮城的大名,长月邦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