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大被气得脸色发绿,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他憋了一肚子气,最终却也只能恨恨地留下一句毫无力度的“小子,你给我记着”,然后就催促小弟赶快开车离去。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围观群众们看足了好戏,心满意足地各自散去。
王秀芬见到儿子轻而易举地打跑一车流氓,震惊之余也感到如释重负。
只有王彬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他知道,那帮子讨债公司的混混没拿到钱就不会罢休,他们很快就会再找上门来,搅得他不得安宁。
一想到这里,王彬的身形便莫名地佝偻了几分,看上去瞬间老了几岁。
但余庆可不会同情这种自作自受的人。
他连看都没看王彬一眼,就一脸笑容地回到了自家店门口,又把那两万块钱递到了老妈手上:
“妈,钱要回来了!”
“唉”
“这老王,也是个可怜人啊!”
王秀芬比她儿子多展现出了一丝人文关怀,然后马上就毫不犹豫地将那两万揣进了自己兜里。
再然后,她才一脸好奇地问道:
“儿子,你怎么这么能打?”
“七、个混混都近不了你的身,这还哪是学生?”
“额”
余庆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其实我本来就很能打。”
“只不过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就一直没跟您说。”
“是吗?”
“你还会打架?”
王秀芬的眼中满是狐疑,却又很快变成好奇:
“算了”
“能打总比挨打好”
“这事我就不多问了,你还是接着跟我交代你那小女朋友的事吧!”
“
望着老妈眼中熊熊燃烧的卦之火,余庆不免有些头大。
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个通知。
余庆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拿出手机认真查看消息,借此逃避老妈那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好奇眼神。
打开一看,是岳靖发来的:
“老余!”
“今天约会得怎么样啊?”
“有没有把我们未来班主任拿下了?”
岳靖本就知道林小晚的高中老师身份,而余庆这两天来在林小晚家一泡就是一整天,也都是找的岳靖打得掩护。
所以,他知道余庆在泡未来班主任的惊天秘密。
“想什么呢!”
余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快的?”
“哈哈。”
岳靖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那你明天还要接着去约会吗?”
“连着三天跑到我这个好朋友家玩一整天,这理由你妈还能信吗?”
“算了吧。”
余庆回道:“这幌子已经被我妈拆穿了。”
“这么快?”
岳靖发来了一连串的问号:“她怎么发现的??”
余庆一时没有多想,就径直回道:
“我妈去商场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在外面发传单了。”
这话一发出去,气氛马上就变了。
原本还是好朋友间的轻松谈笑,瞬间就化作了一片死寂。
岳靖迟迟没有回话,而余庆也自觉失言,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再聊些什么。
“那个”
余庆想了想,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岳靖。”
“暑假都快结束了,你还在打工赚钱”
“你家到底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我是你的好哥们,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又何必在我面前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呢?”
岳靖仍旧没有回复。
“唉”
余庆深深一叹,最终也只能放弃追问。
他知道岳靖的性格就是这么别扭,不管心里有什么苦楚,脸上都会强装出一副开朗的笑容。
而岳靖在良久的沉默后,却还是回复了余庆几句: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博人同情吗?”
“我只想在你们面前当那个开朗有趣的好朋友,不想成为别人一见到就会心生同情的悲剧角色。”
“不要再问了,我不想说。”
“你”
余庆还是忍不住回道:“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啊!”
“是不是缺钱?”
“缺钱找我家借就是了,我爸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掏钱!”
“就算不借钱”
余庆想到岳靖那敏感、固执、又不肯轻易求人的性格,便马上改口道:
“你也可以来我家的店里打工啊!”
“我家店里正缺人手,工资可以按天结!”
“店里有空调,你在这里打工赚钱,总比大热天地在外面发传单好吧?”
“”
岳靖一番沉默,固执地回道:
“算了”
“我还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过”
他微微一顿,回了一句:
“还是谢谢你了,老余。”
“你”
余庆心中无奈,只能回道:
“你真是够别扭的。”
“哈哈”
岳靖再次发了个大笑的表情,仿佛刚刚讨论的沉重话题都不存在一般:
“你还是别替我操心了。”
“赶快把咱们的未来班主任拿下吧,我等着看你演的这出好戏呢!”
不待余庆反应过来,岳靖就径直终结了这次对话:
“先不聊了,再见。”
近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岳靖缓缓收起手机,轻车熟路地向住院部走去。
想到刚刚余庆在聊天时的嘘寒问暖,他本能地觉得有种被人怜悯的不适,嘴角却又下意识地勾勒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然而,在岳靖走进那熟悉的住院大楼,闻到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收敛了。
这个地方,是他这大半年来的噩梦:
去年年底,他的父亲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逆行的奔驰轿车超速撞至重伤。
经过抢救,他父亲的头骨被摘除了大半,成为了毫无知觉、且随时都有可能病重死亡的植物人。
岳靖家耗尽了多年积蓄接连做了三次大手术,都没能让他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
而为了给时时刻刻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父亲延续生命,岳靖和他母亲李艳不得不变卖家产、节衣缩食、拼命工作,来支付那每个月都会催收一次的高昂治疗费用。
在这里,他再也不能像在同学、朋友面前那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乐观开朗的模样。
在这里,他只能面对生活最残酷的一面。
岳靖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病房,迎面就看到了两眼通红的母亲李艳:
“妈。”
“爸的情况有好转吗?”
“没有。”
李艳眼睛红肿,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有些麻木:
“医生说了,你爸随时都有可能走。”
“他劝我们”
“如果经济上有压力的话,还是放弃治疗算了。”
“那怎么能行!”
岳靖的表情顿时变得痛苦而扭曲:
“我爸”
“我爸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吗?”
“撑不住了”
李艳抹了抹眼泪,声音已然在颤抖:
“房子卖了,车子卖了”
她心疼地看了因为打工而被晒成黑炭的儿子,
“你还在上高中,都要被连累得这么辛苦”
“家里能做的都做了,但希望希望实在是太小了。”
“我们真的撑不住了。”
“那个姓杨的呢?!”
岳靖紧紧攥紧拳头,又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是她撞的人!”
“n都判了她赔钱,她凭什么拖到现在还不赔?!”
“你说杨淑芬?”
听到儿子提起这个人,李艳的表情也变得反异常难看:
“你还在指望她赔钱?”
“那一家子无赖”
想到杨淑芬那丑恶的嘴脸,李艳气得都在发抖:
“你知道,我去向杨淑芬要钱的时候,她说什么吗?”
“她当着我的面,说、说”
“就算你爸死了赔不了多少钱,她就是要拖着不给,要活活耗死他!”
“什么?!”
听到这话,岳靖已然恨得目眦欲裂:
“明明明明是她撞的人!”
“不能让她血债血偿就算了,难道连赔偿款都要不到吗?!”
他心中涌出无限的恨意,表情变得狰狞而扭曲:
“我我要杀了”
“冷静!”
李艳察觉到了儿子精神状态上的异样,慌忙阻止道:
“你发疯又有什么用!”
“你爹已经快不行了,你难道也想惹上事,把自己给毁了吗?”
“我”
岳靖心中的杀意顿时一泄。
“唉”
李艳深深一叹,心疼地攥住岳靖的手: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总喜欢闷在心里,一个人受苦不跟人说。”
“再这么憋下去,妈真担心你会憋出什么病来。”
“”
岳靖没有说话。
但他心中却是明白,他母亲说得没错。
“儿子,你要学会跟人倾诉啊。”
李艳拍了拍岳靖的脊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被人同情,被人帮助,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妈妈我希望你,能够学会敞开心扉,接受别人的善意。”
“我”
岳靖一时语塞,却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那个不久前才对他展示过善意的好朋友余庆
“好吧”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