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宫不群走出荣国府，本该回家温习书籍，可他却没这个心思。

想喝酒化解心中的忧愁。

他学了五十多年儒家学术，仍然看不透儒家最高的理想。

直到今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说出那句儒家圣言。

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年近六旬的他涌起一腔热血，这就是一直追随的儒家之道。

此生足矣。

走进酒肆，点了几盘茴香豆，端起酒默默独饮，神色惆怅。

“咦，这不是叔治么。”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叔治，就是宫不群的表字。

宫不群扭头一看，原来是同年旧友钱谦逸。

他微微皱眉，两人共赴会试，钱谦逸高中探花郎，他却意外落榜。

那时候可是被钱谦逸狠狠讥讽了一顿。

“叔治心情郁闷？可是想做官了？”

钱谦逸一坐定就抚着美鬓嘲讽，自己是朝廷礼部侍郎，他却只是个教书匠，地位有差距嘛。

“哼！碍你何事了。”宫不群塞了几颗茴香豆，眼神不屑道。

被官场污染的人，老夫不想再与你交往。

“有什么事说说吧，很少看你在外饮酒。”钱谦逸不在意他的冷脸色，好奇询问。

宫不群满腔话语欲对人言，默了默又叹气。

“算了，老夫答应保密，可不能失信。”

这话一出，钱谦逸更来了精神，满脸好奇催促道：“到底是何事，出自你口，入于你耳，不足为外人道。”

见宫不群还在犹豫，钱谦逸招呼掌柜要了最好的酒。

“这还有啥保密的，都一大把年纪了。”钱谦逸佯装讥讽道。

果然，宫不群受不了气，脱口而出：“今日，我听到了儒家圣言。”

钱谦逸瞬间失色，儒家圣言？几千年未见的圣言，今日面世？

“谁？”

钱谦逸再也忍不住了，催促道。

宫不群也是憋得慌，终于能倾诉了，压低声音道：“宁国府贾蓉。”

“这不可能！”

钱谦逸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贾蓉？半个月刚娶秦家女子，纨绔子弟罢了。

儒家圣言，他配吗！

宫不群深灌一口酒，极其认真道：“是真的，那四言犹在耳边。”

“且说说。”

钱谦逸压低声音，想要验证一下。

“不要乱传出去，老夫不想世人打扰贾师。”宫不群先是警告一番，紧紧盯着钱谦逸。

钱谦逸被吊起胃口，低声发誓道：“老夫的为人你是清楚的，绝对不让第三人知道。”

到底是什么儒家圣言啊，这么郑重。

宫不群气势突兀涨，周边隐约有威压。

钱谦逸暗惊。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话罢宫不群松一口气，终于舒坦了，如此圣言不该憋在心里。

钱谦逸感觉这个人都懵了，一种灵魂的共振，真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老夫明悟了。”钱谦逸失魂落魄。

学了五十年儒学，却不及一个十八岁少年，心情怎会不郁结。

还是那么四句惊天地的儒家圣言。

“一辈子能做成其中一件，老夫死而无憾。”

钱谦逸深灌一口酒，感慨道。

“是啊，我们是井底之蛙，一辈子都没有贾师的境界。”宫不群叹气。

“一句话道出了天下读书人的理想，天下至师当之无愧。”钱谦逸义正言辞，认真道。

脑海里那四句话还在徘徊不去。

宫不群颔首，见天色已晚，怕家中老妻担忧，遂开口告辞。

“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你可一定要保密，贾师是淡泊名利的性子。”

临行前严厉警告了好几遍。

钱谦逸拍着胸膛保证，言吾乃朝廷重臣，岂会失言？

……

翌日。

朝廷内阁。

钱谦逸一袭绯色官袍，手里拿着一张宣纸。

“钱侍郎，坐吧。”内阁首辅温仁体和颜悦色道。

他哪里坐得住，昨晚憋了一个晚，实在忍不了。

遂压低声音道：“温阁老，有儒家圣言出现了，这是士大夫重新崛起的征兆啊。”

哦？温仁体有些好奇。

他是文臣的代表，一身蟒袍玉带受尽恩宠，遗憾的却是文人遭到武夫的压制。

一句圣言就能扳回？他有些不信。

“这是宁国府贾珍的四句圣言。”

钱谦逸郑重递过宣纸。

贾珍？温仁体不认识。

随意接过一看，温仁体波澜不惊的心颤动了。

好震撼，像被雷劈过一样。

现在他相信了。

直刺人心，儒家有志之士的追求囊括其中，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当之无愧的圣言，老夫惭愧，位极人臣依然不懂儒家真理。”温仁体用手摩挲着宣纸的墨迹。

仿佛那是至宝。

“老夫给陛下送去。”温仁体起身直接离开内阁值房。

“我答应保守秘……”钱谦逸还没说完，温仁体就不见踪影。

皇宫御天殿，赵无极正在批阅奏折，神色专注，一身镶金边的龙袍有些宽厚。

“陛下，温阁老请求觐见。”太监传话道。

“传。”赵无极挥挥手。

温仁体亦步亦趋跟着太监，一见赵无极便跪倒。

“陛下，天下有圣言出。”

赵无极有些不悦，这些大臣就喜欢大惊小怪。

圣言？朕就是圣人！

“说。”赵无极问。

温仁体颤声道：“为天地……”

赵无极彻底震撼了。

儒家圣言在朕的治下传出来，朕就是千古一帝！

“镌刻在朕的御书房！”

仅仅半日。

金陵城国子监轰动了，一万士子街高呼儒家圣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一道道身影加入其中，有步履蹒跚的老儒、有扎着双环童子髻的稚儿、更多的是青衫士子。

“临死能听闻此圣言，死而无憾矣，老夫要去拜见贾圣。”

“同去，我甘当贾圣门下一走狗。”

“我愿意奉娘子，希望贾圣收我为徒。”

“放肆！贾圣岂是贪花好色的人，莫要污蔑圣人。”

“在下失言，还请见谅。”

那一日，贾蓉立地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