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到了,街道两边都是要卖的艾草和菖蒲。原先五颜六色的街道,此刻仅被绿色一种颜色所充斥,一股天然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在这个节日,不管是长在山间田野,还是在小溪大河,只要是有用的,不论是根是茎还是叶,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像什么金银花藤、柏叶、大风根、桃叶、柚子叶,艾、菖蒲都会被一些勤劳的人拿到街上,等着众多的需求者买回家去煮成药水洗浴。虞青觉得小的时候,对端午的期待是吃粽子,长大以后,对粽子的期待淡了,倒是特别期待妈妈用这些花花草草,茎茎叶叶煮成的那桶沐浴水。浓郁的药草香味扑面而来,气氛与味道似乎与挂在大门顶上的艾草和菖蒲遥相呼应着。
单位放假,虞青想着把丫丫带回家过节。去她奶奶家接她时,却发现没人在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没法,虞青只好单独回家。
第二天,虞青还在睡梦中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已驶进了她家那粽叶飘香的院子。母亲慌慌张张地跑进虞青的房间,压低噪音却又像是着重强调地叫道,“青呀,快起来,咱家院里来了一辆小轿车。”虞青正做着梦,只是感觉有人在拉她的手,她闭着眼问,“谁呀?”“我不知道呀,是你的朋友吗?”“朋友?谁?”虞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疑问地看着母亲。“你快出去看看吧!”虞青顿了顿,又揉了揉眼睛,汲着双拖鞋走了出去。
喻宽看着虞青穿着睡衣,汲着拖鞋,头发凌乱,睡眼惺松的样子,觉地很有味道,就像是含在嘴里的一块软糖,绵绵地又甜丝丝的。“怎么是你呀!”虞青脱口而出。“怎么就不能是我呀!”喻宽乐呵呵地说。“就是…嗯这个…”想了半天,虞青也没想出怎么答他这话,可能是刚睡醒,头脑还有点短路。想不到就干脆不说了,只是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伯母,您好!”趁虞青接东西这会,喻宽忙向虞青的母亲问好。虞青妈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只能强装着笑容干笑着。“妈,这是喻县长。”虞青介绍说。“喻县长?”她这么一重复,虞青喻宽都看着她,难道她认识?“呀,你爹妈也还会取名字的。”虞青妈一脸诚挚地说。虞青看着喻宽,喻宽看着虞青,不一会儿,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虞青忍住笑对她妈说,“妈,他名字叫喻宽,是咱县的副县长。”“什么?是真县长?”“嗯。”虞青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这死丫头。”虞青妈边说边拍打着虞青,“喻县长会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看现在这,啥准备也没有,啥准备也没有……”虞青妈嘀咕着带着些慌乱地走开了。
一会儿功夫,院子里被弄地鸡飞鸭跳。虞青妈大叫着,“虞飞,虞飞,快来帮我抓鸡呀!”接着是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眼见一只鸡飞上了一棵李子树上,它不停用力扑打着翅膀,结果,扑腾下一地的李子。“不用多久就可以吃了呀,可惜了!可惜了!”虞青妈嘴里不停重复着。“看看你呀,把我家扰乱成啥样了?”虞青嘟囔着嘴说。“呵呵,我不来,你会有这么美好的生活?”“哈,照你这么说,我有没有美好的生活全赖你了?”“嗯哼,现在不正在验证吗?”喻宽狡黠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帅气的光芒侧露。“要不是…,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虞青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嘿,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走,去帮帮忙。”虞青没再说什么,随喻宽走进厨房。
“大嫂,大嫂,你家有没有大的簸箕呀?”虞青抬头一看,见是四婶,忙向她问好。虞青妈正在厨房剁鸭子,也来不及洗手,两手鸭血地跑了出来,“有呀,怎么没有?我家有好几个呢。青呀,去楼上前面那个房间给你四婶拿去。”虞青和喻宽正坐在院子里剥蒜子,听到她妈的吩咐,放下手里的活,给四婶拿簸箕去了。四婶拿着簸箕,乐呵呵地走了。可没一会儿,皮秀大娘来了,“青儿妈,青儿妈,你家有醋吗?”虞青妈又急匆匆地跑出来,“有呀,去年我家的一缸酒,全变醋了,特香,我给你上一瓶去。”她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地自己不方便,于是又吩咐虞青去上醋。虞青笑了笑,给皮秀大娘上醋去了。皮秀大娘没走远,春香大嫂就来了,她提了几个粽子,硬是要虞青妈尝尝,虞青妈拗不过,收下了……就这样,院子子里的人来来去去的,虞青总是还没坐热屁股,就又被叫去做其他事了。起先虞青倒也没觉察到什么,邻里之间互相借个啥的是挺正常的事。可来的人多了,她就不禁疑惑了。她跑到厨房问正忙碌着的母亲,“妈,今天是什么日子,为啥这么多人来我们家?”虞青妈心里本来就乐开了花,听那傻女这么一问,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呢?”“难道?”虞青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习俗,就是谁家儿女的对象初次来女方家,村里人特别是同一宗堂的人总会找借口去看看,一来是认认人,二来嘛,也会给出些参考意见。当然,这个前提是大家都得到了通知,那个谁谁的对象哪天哪天会来。可是,今天,谁也不知道喻宽会来呀!再说,他也不是她对象吧!对了,肯定是那油光锃亮的车子惹出的事端,它那么耀武扬威地往这乡村小道上一开,什么喇叭的效果也这没好。想到这,不禁对正认真剥蒜的喻宽说,“恭喜你今天成大熊猫了?”“什么?”“大熊猫。”喻宽满脸的疑惑,虞青见他这模样,突然又被某种情绪消化了。
吃过午饭,虞青妈要包粽子。虞青和虞飞不会包,只能打打下手。喻宽什么话也没说,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拿起粽叶左看看,右瞧瞧。“嗯,这粽叶还挺嫩的。”“你也懂这个,你会包粽子?”虞青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呵呵!”喻宽笑而不语。“不会包还摆什么样呢?”虞青好笑的说。喻宽眨了眨眼,拿起两片粽叶,迅速地卷成漏斗状,然后用调羹挖了一糥米倒入到漏斗里面,用手指压压实,把边上的叶子朝中间盖过来,再用余下的粽叶绕粽身卷一圈,最后熟练地用绳结实的捆扎,最后把多余的粽叶剪去。瞧,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在喻宽手里神气活现地挺立着,简直一气呵成,直把虞青看地目惊口呆。“你以前是卖粽子的啊!”“呵呵,你看,有手艺在到哪都吃地开呀!”“不错,真不错,没想到你还会包粽子呢?”虞青妈笑地几乎合不拢嘴了。“以前跟我妈学的,呵呵!”“我家那么大的丫头还不会包呢?”“我那是不愿学。”虞青犟嘴说。“那你现在倒是学学看,以后嫁了人总得自己包吧!”“不用学,不用学,以后我会包给她吃。”喻宽憨笑着说。虞青妈听到这话,那就真真给她长几年寿了。自虞青离婚,她的心里一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那儿。她愁啊盼啊,却又不敢在虞青面前显露出来,她知道,她比她更苦。哪个做娘的不心疼孩子呢,她不能说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地盼望着,眼巴巴地干瞅着着急。没想到,还真就盼来了。这人多好呀,长相就不用说了,还当了这么大官,最重要的,他对青多好哇!现在就是让她死,她也心满意足了。虞青妈当时真就这么想的。
过了端午节,村里刘书记让虞青去村里一趟,因为桑阳决定给村里装路灯,有些细节得商量一下。到达村委会时,李旭已经在那儿了。“李经理,你早啊!”“美女早!”李旭呵呵笑着,虞青朝四周看了看,“你们,你们老板没来?”虞青看似问地很随意,可天知道她在心里是多么的刻意。“哦,我们老板呀,他度假去了。”“哦!”“是跟老板娘去渡假吗?”刘书记不知怎的插了一句。“不是啊!”李旭说这话时迟疑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话说,却又没说。“你们这个老板呀,可真是个有心人呀!我都想了好几年,说是要给村里装上路灯,最后却因资金问题没能实现。本想着有机会给你们老板提提,看能不能赞助一点,没想到他主动提出来,而且还是全部给装上,真是个好有魄力的人啊!”刘书记满怀感激地说。“我们老板,那可真是没话说。特别是这两年,他做了很多公益事业,而且还特低调,从不张扬。”李旭满脸崇拜地说。“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优秀地女人,你们老板娘也很优秀吧!”虞青有些不甘心,还是想知道一点有关桑阳老婆的事。“她呀,挺好。”李旭看着周遭的人,又是呵呵一笑。刘书记见该来的人都来了,张罗着开会,虞青本还想问,却又觉地实在不妥,于是把话硬咽了回去。
由于商议的事多而且细,诸如要隔多远装一盏路灯,装什么样的灯,装在哪个位置哪儿,土地怎么解决等等。为了确定需要装多少盏灯,一班人马还进行了实地察看,几翻讨论下来,已到了饭点了。书记主任热情邀请李旭留下来吃午饭,李旭拗不过,也就留了下来。席间,李旭和书记、主任频频举杯,喝地不亦乐乎。酒过五六旬,李旭端着酒杯看着虞青说,“虞主任,你要是能喝点酒,那今天就完美了。”虞青笑着说,“我不会呀!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什么茶代什么酒呀,就喝一点酒,哪怕一点点也行。”李旭说着拿走虞青的杯子,把里面的茶倒掉,倒了一点酒进去,还真是没倒多少。“来,我敬你,祝我们虞主任越长越漂亮。”李旭说完把满满的一杯酒都喝掉了。虞青拿着酒杯,迟疑了一下,吸了口气,把杯中的酒喝了。“不错,不错,还是蛮有潜力的嘛!”李旭倒是真高兴了。“不是有潜力,而是为了你所说地完美。”“哦,那太谢谢了,谢谢哈。”李旭说着忽然把嘴巴凑到虞青的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老板现在是单身了。”“哦!”尽管虞青的内心是难以抑制的翻滚,但表面上却像每每听到别人离婚的消息一样。她坐了一会儿,心底还是压地难受,“有点不舒服,我先到外面去透透气,你们慢慢吃。”大家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以为她是因为刚才喝了酒,有点担心的看着她。虞青见状,忙说,“我没事的,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要不要到楼上休息,楼上的客房被子我昨天换洗过了。”妇女主任问。“有没有要紧?”村支书和主任都不停地问。虞青摆摆手,对大家说,“真没什么事,就是胃稍稍有点不舒服。”她说完,朝大家挥挥手就走了出去。村委会的后面有几棵高大的梨枣树,俗称“拐枣”,也有人称作为“金钩子”、“万寿果”。徐锴《注说文》云:拐枣“称作枳枸,皆屈曲不伸之意。此树多枝而曲,其子亦弯曲,故以此名之。”因此,它还有一个别名叫“鸡爪树”。虞青小时候,爷爷家的屋前也有这么一棵树。有一天,见树上掉下一窜歪歪扭扭的东西,见四下没人,忙揣进了裤兜里。找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忙放进嘴里,牙齿一咬嘴巴里是又酸又涩,涩的味道更重,舌头几乎都涩麻了。她立刻将它们全吐出来,把剩下的也能扔多远就扔到多远去了。过了一些时候,那时已经是很冷的冬天了。爷爷提着一篮子的拐枣到她家,弟弟妹妹都抢着吃,虞青却不为所动,心里却在想,“这么难吃的东西有什么好抢的。”爷爷见她不动,摘了一段放到她手里,“太涩了,我以前吃过。”“你什么时候吃的?”爷爷笑问。“就是,就是二姑出嫁的时候。”爷爷想了想,然后笑着说,“你二姑出嫁的时候是八月,那个时候吃当然是涩了。这拐枣,非得打过霜后才更甜。不信,你尝尝。”虞青把它接过来放到嘴巴里,小心的咬了一下,立刻满嘴甜甜的。虞青飞快加入了抢夺的行列,可惜,篮子里拐枣已所剩无几了。那年以后,每到打霜的时节,虞青他们也不单他们,她的那些堂弟堂哥堂姐堂妹们就老往拐枣树下去,都去那儿捡从树上掉下来的拐枣。爷爷不准他们上树去摘或者用棍子把它们打下来,他说,从树上脱落掉下来的拐枣,那是完全成熟的拐枣,也是最好吃的拐枣。好像,自然成熟了的东西总会是最好的,来不得半点强迫或者暴力。此时,满树都盛开着白色的花,团团小花簇拥在一起,掩映在繁茂的绿叶之间。它的树冠,也形似鸡的爪子,向天空伸去,聚揽着天上的紫气和阳光。“虞主任,你没事吧?真不知你是真不能喝酒啊!”李旭有点歉疚地说。“我没事,你不必紧张。”虞青笑了笑。“刚才的确有一些紧张来着。”李旭也笑了。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虞青问李旭,“你老板是什么时候离婚的?”“你对我们老板离婚的事感兴趣?”李旭开玩笑的问。“八卦一下而已。”虞青也玩笑般的答道。“好吧,满足一下你那八卦的心。大概两年多前,老板脾气突然变得暴躁了,还整天的吸烟喝酒,他老婆现在该说他前妻说了他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也不知道谁先提的离婚,两人一气之下都说要‘离’,第二天真就把婚离了。其实她前妻在民政局都反悔了,可桑总坚持要离,他前妻没法,只好离了。离婚后,桑总给了他前妻很多的财产,还给她开了一家美容院,但就是不复婚,尽管她前妻跟他提了很多次。对于这事,我也是觉得有点奇怪的。他们离婚之前,感情真挺好的,我就是看他们恩恩爱爱的模样才赶紧找了个人结婚的,……”李旭还在那儿自我揣摩的说,虞青已无心情听下去了。“桑阳早离婚了,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单身了?单身?虞青总觉地自己忽略了某个细节,她努力地想啊想,终于想到了。他租住的房子、他的衣柜、他的床,还有那些让她落荒而逃的东西,那是谁在和他一起经历呢?他原来的老婆?美美?还是另有其人呢?她猜想着,这些现在也不是那么主要吧。她记得他说过,他老婆人很好的,而且还陪他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也受过很多苦,他说这辈子不会负她的。那么,他为什么最终还是离了婚呢?是因为她吗?有这可能吗?还有两年多前那个时间点,那不正是她离开他的时间吗。是巧合吗?世上有这么多巧合吗?不管怎样,她就是觉得,一切一定或多或少的与她有联系的。她的头脑在高速的运转,内心也开始激动起来,突然觉地自己就是那感天动地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极端的痛苦却又极端幸福着。她想像着此刻自己就是戴满花环的幸福天使,在一片广褒无垠的天地里尽情地舞着,绽放出足以让阳光逊色的光彩。桑阳、桑阳,你这个躺在我心尖上的人儿,你可知道此刻我是多么地想你。虞青高兴着,流着眼泪笑着。她擅抖着拿出手机,抖动的手拨着那串在她心里已经拨了千万遍的号码,号码拨完了,虞青的心跳也近乎停止了。好一会儿,没有一点声音,虞青怀疑是不是自己兴奋地失聪了,所以挂了电话又重拨了一遍,然后又是好久没有声音,当她想再挂断重拨时,电话里传来那句曾令很多人绝望过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此刻,虞青很想把说这话的家伙从电话里揪出来,然后痛打一顿。她连吸了好几个气,又拨了一次,仍只是那串普通话,虞青顿时泄了气。
一直到了晚上,虞青还是一遍遍地拨打桑阳的电话,手机一直关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消化,虞青不似先前那么激动了,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能够思考了。她真的要告诉他她是谁吗?然后呢,要是桑阳早对她没那个意思了呢?或者他已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比如美美,那她该怎么面对?会自取其辱吗?会…虞青想着可能的种种,拨号的手不由地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人就是这样,想地越多,害怕地也越多。害怕多了,就不敢向前了。这么大的事,是该好好想想,怎样做才最好,心里有了方向,思考也更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