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白带来天帝的询问之后,老二给天帝打了一封报告,陈述自己希望留在地府的意向。天帝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准时,允许老二暂在地府留任,待地府阎君补充完整之后再行调用。
大概是天帝也见到了地府当前的难处,阎君实在是太少了,七位阎君在地府繁杂的事务面前实在是捉襟见肘,老二目前管着六座城池,他自己的,老三老四和老八的,还有未来的老十一和老十二的。一旦老二被调走,其他阎君的压力会大大的增加。
老大是地府的镇府之宝,大罗金仙坐镇阎君殿,地府就永远乱不起来,老三和老八走了之后,忽悠新鬼办差的事就由他在负责,虽然没有老三那样的能忽悠,但也算弄进来不少鬼。。
工程队一直在地府施工,地府还在建造更多的城池和小镇,老五一直忙于材料的搜集储备,虽然地府目前已经不缺少树木山石,但终归要有人看顾,不可竭泽而渔。
在地府的制度改革之后,地府就派了判官和鬼卒入驻城隍庙,和天界往来的公务较从前更为繁多,老六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老七要教授新鬼,这是地府的万年大计,虽然目前为止只教出了三位地仙的判官,但还是不能停的。教人修行无非如此,领进门来,解答疑问,能通悟多少,就全在自身缘法了。老七很努力,论工作,他一直是阎君里比较卖力的。
伊挚现在接手了老四以前的事务,搜集地府必要的物资,都是些炼丹炼器的材料,外带负责地府地府的税收。
闲一点的就只有我了,但没有人说要我多做些什么,天帝也没有说,更没有要调我离开。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法门,最适合在人间行走,人间皇朝更替,天下分分合合,乱世的时候,需要我这样的神仙,在人间看顾,虽说没什么实质的作用,但还是要有。很多事不怕准备的过多,只怕从来没有准备,所以我实际上是被留作应付人间事务的。没有谁会羡慕我的清闲,因为说老实话,阎君们情愿留在阎君殿不出门,也不想到人间去。神仙们,大多在人间都有些难以忘怀的事物,最怕睹物思情,影响了道行。
我其实也不喜欢到人间去,陆压道君传我的法术,让我重新看见了怀城。自那之后,有些尘封的情绪又开始浮现出来,那些熟悉的脸庞总是会出现在回忆里。我不想因此阻碍了修行,我喜欢道的纯净与深邃,厌倦情的复杂与乏味。
人间的气象越来越乱了,嬴政现在每天都在树林里疯狂的砍木头,胡亥的不成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商鞅和张仪倒是比嬴政看的开,毕竟为臣和为君总是有角度上的不同的。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打着公子扶苏的名号。扶苏知道了后,又喝了几壶酒,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人间居然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记着他,那么多的人在感念他的仁义。现在人间的反秦势力,居然都在拿他打名号。
我忙于观察人间,无暇安慰他,倒是妲己给他疏解了不少愁思。
阎君们还是决定由我走一趟人间,因为两个人,本该死了,却一直没有死下来。这事是老十伊挚在复查鬼魂名录的时候发现的。
老大很气愤,居然有人蒙蔽了地府。
我们更多的是好奇,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躲过生死簿的判定,而且一次就是两个人,他们成功的找出了地府系统的漏洞,奖励应该会是地狱的千年游。
来到人间,景象似乎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很大的差别,依旧是你杀我,我杀你,战火纷飞,百姓在战战兢兢中活过一天又一天。人间的乱世丝毫不逊色于地府的地狱,一样的使人绝望,使人痛苦,使人疯狂。
查看了一下两人的方位,一个在以前楚国的一个小县城里,一个在以前齐国的海滨。
我看见卢生的时候,他正在给人看相,那人是个快五十岁的小老头,长的的确有些不一般,是人间气运所钟之相。
“阁下面貌异于常人,是大富贵之相,只是天时未到,当是大器晚成啊!”
卢生在给这个小老头讲解他的面相,小老头越听越开心!
等他讲完了,我才走过去,坐在卢生对面。
“阁下是要相面么?”
我点了点头,道:“你不妨试上一试,看看能相出什么来,是不是也是个大富贵之相。”
卢生笑了两声,仔细看了看我的长相,又伸手反复掐算,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阁下来历惊人,老朽修为有限,无法看清阁下。”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摊子,道:“无妨,先生不妨跟我走一趟,家里面还有几位兄弟,希望先生能给相相面,算算命数。”
卢生正要拒绝,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试着把他的魂魄抽出,却被什么东西阻了一阻。
我面色颇为好奇,道:“想不到先生还有这般奇妙的锁魂之法,只是把自己锁在自己的身体里,做个行尸走肉,有意思么?”
卢生这才惊道:“你是地府来人,你要捉我回去么?”
我点了点头,道:“你和徐福本已当死,却迟迟未入地府报道,若不是十阎君复查鬼魂名录,发现和生死薄上有所出入,就被你们给瞒过了。”
卢生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这法子只能躲避一时,凡人岂能与鬼神相争,阁下不必用强,我随你去就是。”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玉石,扔在摊子上,顿时魂魄离体,身体迅速腐朽,显然已是死了许久了,我拿起玉石,带着卢生的魂魄,往东海海滨行去。
路上观察着黑色玉石,有些奇异,这东西居然可以隐藏死气,阻碍勾魂。
“你从哪里搞到的?有点意思啊,徐福也是这种法子么?”
卢生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我在东面的一处国度里找到的,趁着那里地府的主神不经意,偷来的两块镇魂玉。后来送了徐福一块。”
我道:“我说徐福后来怎么还要出海,也是为了找这东西吧,你们想用它给嬴政延寿?”
卢生苦笑道:“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那里地府的主神发现镇魂玉被偷之后,加强了戒备,把我和徐福打的重伤垂死,等伤养好了,陛下已经故去了。”
我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避开地府?”
“自是为了修仙啊,活着的时候时间不太够,没成地仙,死了当然希望继续了啊。而且东边的地府实在太过恐怖,我二人不想堕入轮回。只是仍旧是躲不过,想想也是,凡人怎么能躲得过地府呢。”
卢生的感慨很多,一路上自己默默的念叨了很多话。大抵都是些不应该,悔不当初之类的,他似乎很担心下了地府以后的日子。嗯…他的确应该担心,因为根据他和徐福的行为,下地狱都是轻的,地府不容忍任何一个死鬼钻漏子。
徐福找了个好地方,是海滨的一个山头,站在山顶可以望见大海的远方,很适合听涛观浪。徐福也真的在听涛观浪,他和卢生有些不同,并没有那么喜欢市井,他更像一个隐士,也比卢生更像一个修行者。
我看见他的时候实在想不通,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他看起来远远比卢生要睿智。
“你来了?我就知道躲不过,好在我的心愿已了,也算得偿所愿。”
徐福的语气很淡然,我在他脸上没见到任何一丝紧张。
“既然知道躲不过,又为什么要躲呢?”
徐福解释道:“我是方外之人,生死本无所谓,只是在人间还有一些眷恋,因此不愿死罢了。”
我问他:“你的眷恋是什么?我可以宽限你几日,让你了结人间的事。”
他摇了摇头,望向西面,那里是一座人间小镇,刚好看得见缕缕炊烟。
他笑道:“我少年时曾与一女子相恋,后来为仙道而绝尘缘。她无奈之下嫁给了别人,我却心生悔意,结果仙道尘缘两不可得。后来我为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失败而归,无颜再见陛下,便想到了她,于是躲到她家附近隐居,每日看着她种菜挑水,也算安逸了几年,如今她也要死了,我也就不用再陪着她了。”
我随着他的目光向西望了望,的确有一个将死的老妇人,土地领着地府的鬼差,正在她家里候着。
“你不再去见见她么?”
“不了,当年本就是一别两宽,余下都是我自找烦恼,又何必让她也烦恼。”
我粗略翻了翻生死薄,说:“她这一生很平淡,没什么恶行,也没什么功德,会被安排在地府生活一些年头,然后再次投胎为人。”
徐福看了看我,有些疑惑的问道:“不需要下地狱受苦么?不用被折磨就可以投胎?”
卢生在一旁苦笑,他此刻已是后悔的紧,早知道地府的流程和人间差不多,没那么多受苦的程序,何苦要在人间滞留。见到徐福之后,他一直没有说话,大概是不想和他这位老朋友一起谈论自己是个傻瓜。
“地府对鬼有上中下三等审决,每等之中又有上中下三等考评。上者可修行、可投胎。中者安居地府,阴寿尽时投胎。下者入地狱受刑,刑满投胎。至于投胎的去处,另有一番依据。”
徐福呆了几息的时间,对着卢生苦笑道:“卢生啊卢生,你我何苦来哉?”
卢生掩面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徐福也取下了自己身上的玉石,死去多时的魂魄从衰老的身体里飘出,和卢生一左一右,跟着我回地府。
我问他们:“东面的地府很可怕?”
二人一起点头,卢生说道:“那是一个一片连起来的海岛,生活在那里的人蒙昧未开,他们把神仙居住的地方称之为高天原,人死后去的地府称之为黄泉之国。我到过黄泉之国,那里的主神是一队夫妻,每日都在互相朝对方扔小鬼。”
我想象了一下画面,实在没觉得可怕,倒是感到有些好笑。两个神仙没事干,拿小鬼互相糊脸!
徐福补充说道:“若单单是扔来扔去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总是把鬼撕碎了再扔。有时性质来了,还把鬼先炸了再扔,方式千奇百怪,实在是骇人的紧。”
难怪他们会心生畏惧,这样的地府之主,实在不像一个神仙,更像是从前的那些古神。只有天地所生的古神才会这样无所顾忌,因为他们不需要像神仙这样恪守清规,无欲无求。
“一会,你们详细把这些事说一说,地府对其他地方了解的不多。只是知道有那么个地方。”
二人自是答应下来。
穿过鬼门关的时候,两个鬼一阵惊奇,四下打量地府的环境,越看脸色就越差。等到了阎君殿,两个鬼基本是抬不起头来了。
和老大他们交了差,回到座位上。
伊挚翻了翻手上的地府律条,说道:“你二人逃避地府审决,罪大恶极,依地府律,判处沉沦地狱万年,受分魂之苦。”
听了伊挚的判词,我小声问老七:“地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律例?”
老七悄悄对我说道:“你去抓人的时候,我们特意加进来的,这种鬼必须重判,不重判地府就没脸面了。”
“可程序没走完啊,我还没同意呢!”
老大传音进来:“这不是等你回来么,你同意么?”
我无奈的传音道:“同意……”
徐福和卢生听到判罚,面色骇然,跪在地上恳求道:“我二人只是见东方海岛上的黄泉之国,景象惨烈,因此生了畏惧之心,事出有因,还请诸位阎君开恩。”
我给其他几个阎君传音道:“他们见到的那个黄泉之国,我听着挺有意思的,不妨让他们讲讲。”
又从袖中取出两块黑色玉石,扔在桌面上。“这就是他们躲避地府巡查的东西,从黄泉之国偷来的。”
老二连忙拿过去一块翻来翻去,老大瞟了一眼,说道:“你们且讲上一讲,我等再看是否另做审决。”
徐福和卢生又把黄泉之国详细的讲了一遍。
伊挚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竹简,传音说道:“这个黄泉之国,听起来不太正常啊!”
老六也道:“这是哪个上古的邪神?这么会玩?”
老二:“要不要等苏秦他们回来之后,去那边走一遭?”
老五:“还等什么啊,让嬴政君臣去,我就不信他们没兴趣。”
老七:“话说嬴政的修为好像增长的很慢诶,看样子还是放不下心思,让他过去会不会生乱子。”
老大:“只要不是自家乱就好了,话说这个黄泉之国也应该有些产出的吧。”
我:“我看这个玉石就不错,有养魂镇魂的功效。”
老二:“干脆把消息告诉嬴政他们,咱们不反对也不鼓励,让他们自己找天帝打申请。”
老大:“这个主意好,我晚点去和他说!”
伊挚:“跑题了吧,这两个该怎么判?”
老六:“情有可原,但还是罪大恶极,万年刑期不变,地狱换成刀山吧,比沉沦地狱轻一点。”
老二:“我同意!”
老五:“同意!”
老大、老二:“同意!”
我:“没意见!不过送去地狱之前,先让他们去见见嬴政,他们讲述的更详细一些。”
众人都点头,断了传音。
伊挚拍了拍桌子,道:“念你二人情有可原,减为刀山地狱万年。稍后见一见旧主,便去受刑吧。”
徐福和卢生不敢再求,只得老实接受。
老大安排鬼带他们去见秦始皇,两个人走的时候身子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
老大又默默的把镜子拿了出来,抛到半空。
嬴政和商鞅张仪正在喝酒,桌子上摊着一张地图,不知道是哪个鬼手绘的地府疆域,几张羊皮拼在一起,刀枪剑戟陈列两旁,有点中军帐的味道。
嬴政默默的喝了一碗酒,苏秦和诸子走了,他很开心,再也不用听诸子用各种各样的理念来给他洗脑了,他是法家的忠实簇拥,除了韩非子,谁说的都不想听!
胡亥在人间胡作非为的太多,又害死了诸多的兄弟姐妹,对此他是又愤怒又痛苦,愤怒胡亥的行为,痛苦他辛苦建立的帝国。
李斯前些日子被赵高弄死了,嬴政特意去见了他,两个鬼相对无言。李斯在见过嬴政之后没多久就自行流放去了地府的边缘地带,等着阴寿尽了去投胎。
从秦国到秦朝,六世余烈就这么被一个小屁孩慢慢的败坏,这个小屁孩还是嬴政自己的小儿子。嬴政的郁闷是可以理解的。
商鞅和张仪依旧充满了干劲,弄完了地府的官制改革,又开始计划完善地府军备。估计他们这个计划要等等了,因为黄泉之国的消息来了。
徐福和卢生进门的就跪了,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嬴政的帝皇之气。
正坐起来,酒碗往桌子上一扔,眉毛一挑,脸色一变,徐福和卢生就毫无异议的跪了。
老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大白天的,别做梦了,咱们学不来,人家是从小培养的。”
伊挚:“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认真看戏!”
我和老七默默的吃着各自手上的水果,杜康现在除了卖酒,水果的生意也做的很大,往阎君殿送的都是新摘下来的,好吃!
徐福和卢生战战兢兢的把黄泉之国讲完,鬼卒们又押着他们去地狱。两个鬼走出门的时候腿都在不听使唤的发抖,鬼卒们硬是一左一右把他们架起来走。
嬴政捏了捏鼻子,缓了缓神,道:“黄泉之国,听着倒是有点意思。”
商鞅道:“陛下要起征伐么?只怕天帝和阎君不许。”
嬴政笑道:“商君多虑了,如今你我无兵无将,如何征伐?我在想要不要也像苏秦他们那样,去交流交流。”
张仪看了看地图,刚刚他依据人间的地域标出了黄泉之国的位置。
“可以一试,不如由我带白起将军走一趟,先探探再说。”
嬴政点了点头。
商鞅道:“那就写申请吧,我去通知白起做准备,再挑些有战力的大臣随行。”
三人各自散开,镜子也被老大收了回来。
老二:“果然还是心思不净啊,看来还要等很久。”
老六:“还是盯着范蠡吧,我看嬴政短期是成不了仙,扶苏都可能比他更快。”
众人都各自点头。
在地府修行,实际上要比在人间容易,因为修行法门传播的更广,但能修成仙的同样不多,一个人生前难能摆脱因果纠缠,尘世眷恋,死后也很难。
嬴政还是有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野心,这样的野心下,别说天仙,就算是地仙也是修不成的。反倒是扶苏,心思剔透很多,只等着胡亥下来,了结了冤死的怨气。
地府迫切的需要补充阎君,一方面是因为地府的事务在增多,另一方面是对天地道理的契合。地府的十二个阎君的位置,是一个定数,越接近这个定数,地府的气运就会越稳定。
我们都很期待新的阎君诞生,而不愿见到旧的阎君逊位。我们期待新的同道,也害怕旧的道友成了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