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时候,麻烦找上了我。
没人会喜欢麻烦,这点上神仙和人差不多,神仙也不喜欢麻烦。
只是你越不喜欢麻烦,这世上的麻烦就越是会找上你。
景驹就找上了我,带着他新买来的剑。
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前,抱着长剑,目光锐利。
我和妲己被他堵在客栈的门口。
景驹见到我,怒道:“你这汉子,好不仗义,我去寻剑,你却拐了我的剑跑了!”
我一脸无辜的解释道:“那你你走的太匆忙,我等你许久不见你回来,只好先走了。”
景驹眯着眼睛,颇为不信的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而今我已带了剑,且来比试吧!”
我摊摊手,道:“如今我两手空空,如何和你比试?”
景驹问道:“我那日给你的剑呢?”
我道:“我留在原地了,你没见到么?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方正君子,怎能拐了你的剑去!”
景驹恨恨的道:“定是被那个蟊贼捡走了,你且候着,等我去取剑来!”
我点点头。
景驹转身要走,没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道:“你跟我一起去,免得你又跑了!”
我正要答话,却听见颜子云边走边道:“何须去别处取,我的剑借给你!”
我只好接下颜子云的剑。
妲己在一旁偷笑。上次拐的景驹的剑就在楼上房间里,她是知道的。本想再看看我是怎么把景驹忽悠走的,却不料颜子云慷慨借剑。我是躲不掉这场麻烦了。
和景驹走到门前的大街上,一边是客栈,一边是吴王宫的大门。驻守在宫前的甲士们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很有兴趣的往这边观看。
景驹长剑出鞘,剑尖指着我道:“大丈夫生于世,所求不过权势美人。而今你我便为美人一战吧!”
颜子云闻言看了看妲己,妲己一脸兴奋的等着我动手,她还没见过我打架。
上一次和人动手还是在陈塘关踢了东海龙王一脚,也不知道这老龙还记不记仇。再上一次还是在无怀氏时期,忘了是哪一年和一个修行者论道,坐谈三日夜,而后下场交锋。
至于和凡人动手……还是小孩子打架的时候了。
把长剑竖在身前,我道:“景驹,你见我妻子貌美便要与我决斗,图我性命,是不是太过霸道了?”
行人一听是夺人妻子,连忙围观过来,片刻间就绕了好几圈。
景驹面色通红,道:“谁说要图你性命了,不过是试试你的深浅,免得美人跟错了丈夫。”
路人朝他唾了一口,道:“你这莽汉,也配美人垂怜,回家照照镜子吧!”
“就是!就是!也不瞧瞧自己长的什么德行!”
“嘘,悄声,这人是景驹,咱们广陵数一数二的大侠!”
“原来他就是景驹,干出这样的事也好意思称大侠,是在是给广陵抹黑。”
景驹气愤非常,不好下场与人理论。
只好对我说道:“日上中天,你我这便开始吧。”
瞧我点了点头,把臂一横,欺身过来。我脚步一错,剑尖往他腕上一拍,就震飞了他的剑。
往前两步,站立在他身侧,剑刃就横在他的脖子上。
围观的众人满面震惊,实在不敢相信有名的景驹大侠就如此轻易的败在我手上。
颜子云也是瞪着双眼,紧紧盯着我握剑的手。
妲己只觉得太快,没看出什么趣味。只是围观的人这么多,不好叫我再打过。
景驹的脸更红了,像是猴屁股!
我把剑抛还给颜子云,道声谢过,拉起妲己的手就走。
被人围观的滋味不是太好,还是让景驹一个人享受!躲到角落里看热闹才是阎君们的钟爱啊!
围观的人很快散去,颜子云上前拍了拍景驹的肩膀,道:“看清了么?”
景驹有些恍惚的答道:“没。”
颜子云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提着剑走了。
妲己在我耳边轻声道:“景驹怎么这么弱,我还以为他很能打,君上你看他和颜子云谁高谁低?”
我笑道:“景驹习剑多年,不可小觑,只怕还要比颜子云高上一些!”
妲己又问道:“君上是不是作弊了?动用了法力!”
我摇头道:“和他比剑已经是欺负他了!我怎么会作弊。”
妲己笑道:“君上全捡好听的说,我在地府可没听人说过君上的剑术如何出色!”
我苦笑道:“在地府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再说地府诸多阎君,除了伊挚和范蠡,都是此中的高手,眼界高的很,怎么会随意夸耀别人。”
妲己问道:“阎君们都很能打么?”
我点头,解释给她道:“从老大到我,都生活在人神混居的时候,那时凡间有许多山精妖怪害人,修行者自然是要能打些,不然等不到成仙就进了那些妖物的肚子!”
妲己又问:“那些山精妖怪如今都去哪了?凡间都见不到了!”
我道:“封神之战结束后,能成仙的都成仙了,能封神的也都封神了,成不了仙、做不成神的,都被安置在了一些隐世之地,由诸多散仙施以重重封印,无缘不得出。如今,自然是见不到的。”
妲己点了点头,又拉着我去逛集市。
人间的集市比地府的花样要多的多,地府弄的再像人间也不会变成第二个人间。很多东西依旧是没有,很多鬼都托留驻在人间的鬼差捎带些东西。
为此地府还特意开设了一个办公处,用来给鬼魂们换取人间的货币。兑换的差价很高,因为地府没有太多人间的钱,现有的都是从那些富鬼的陪葬里收购的。地府不会从中牟利,但也不能赔钱。很多鬼嫌兑换价格过高,都从自己的陪葬里找能当钱花的东西来用。
阎君们倒是有意和人间开个互市,孟婆汤、杜康酒都是人间修行者需要的好东西,修行者可以在人间赚取钱财来买,地府也可以增加人间货币的储备。
只是人间的修行者不多,且过于分散,这互市找不到人来商谈,就一直放了下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一群随从,在集市上大肆采买,买的都是些吃的玩的,随从们拿的艰难却还要微笑着脸继续付钱拿东西。
少年仰着脑袋,一副天老大、自己老二的架势!
妲己看着他笑,道:“君上,你看他像不像哪吒?”
我摇头,道:“不想,哪吒比他可爱多了!”
妲己失笑道:“出来久了,却是有些想念容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有了孩子没有。”
我想了想,道:“看过了吴国,就回去看看她,这孩子应该会很想念咱们吧。”
妲己道:“自然是想念的,你没看见她和楚昭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泪一直止不住!”
说到这,妲己有些感伤,不管容容是否想念她,她都是十分想念容容的。对她来说,容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少年还在大肆的采买,一个妇人挡在了他身前。问道:“你可是吴王世子刘贤?”
少年傲气的反问道:“你是谁?也敢挡孤的路?”
妇人不以为忤,继续说道:“我叫许负,你父亲知道我,他前些日子请我来为世子相面!”
刘贤不以为意,道:“管你是谁,不要妨碍孤!”
刘贤身后的随从听见这妇人说自己是许负,匆忙施礼道:“世子年幼,有失礼数,还望鸣雌候勿怪。不知君候相出了什么?也好叫我等回报大王!”
许负看了看自顾着闲逛的刘贤,道:“世子眼角尾纹杂乱,双眼桀骜,或有横死之相,难以长久。”
随从急忙问道:“还请君候指教,该如何化解!”
许负摇了摇头,道:“命由天定,其实人力所能干预。”
也不理会随从的呼喊,自顾自的走了。
妲己笑道:“这女人说的倒是有一套,那人怎么叫她君候?”
我道:“此人名叫许负,生有异象,曾相刘邦,说其当为天子,于是让她父亲在刘邦身上下了重注,后来果如其所言。刘邦感激她,就封她做了鸣雌亭侯。”
妲己问道:“此人当真如此神异?”
我笑着解释,道:“此人有些缘法,却也无缘登仙。反而是一向低调的淮南应曜,有白日升仙之机。”
妲己笑道:“等他登仙的时候君上可否带我去看看?我还没见过白日登仙之人呢!”
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颜子云正站在房间门口,看样子是在等我们。
见我们回来,拱手施礼道:“子云等候二位多时,不知可否与先生聊聊?”
我点了点头,对妲己说道:“你先回去等我,我和这位兄弟出去聊聊。”
妲己道:“夫君且去便是。”
颜子云道:“我备了几坛美酒,你我边喝边聊。”
颜子云的酒是广陵城中的好久,却也不过是凡品。
各自倒了一碗酒,颜子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道:“吴启,长安杜城人。”
颜子云道:“颜子云,广陵本地人。”
一碗酒下肚,又问道:“我今日见吴兄与景驹对决,行走之间、潇洒制敌,招式步法极为巧妙!景驹是成名的剑客,如此轻易败在兄台手上。子云见猎心喜,不知能否向吴兄讨教?”
我笑道:“只恐你讨教是假,偷师是真!”
颜子云长身而起,道:“吴兄把颜某当成什么人,颜某堂堂正正,岂能做出如此之举。”
我摇头道:“鬼谷门下的人,我是一个信不过的。”
颜子云听我道破他的师门,又坐了回来,问道:“吴兄怎么知道我是鬼谷门下?”
我道:“我看了你和范固的决斗,你那招苏秦背剑已有八分神髓,非鬼谷门下学不得如此正宗的剑势。”
颜子云匆忙问道:“吴兄识得我师门中人?”
我笑道:“认得你一位师门长辈,此人如今应身在极西之地了。”
颜子云想了想,疑惑道:“我师门中并未有长辈去了西方,吴兄莫非是诳我?”
我道:“吴某方正君子,岂能做出如此之举!贤弟未免看轻我了吧!”
颜子云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看来吴兄的确认得我师门长辈,识得我师门的精髓!”
我笑问道:“现在你还打算偷师么?”
颜子云直身而跪,以头抢地,道:“还望先生教我!”
我问道:“为何还是要学?”
颜子云抬头道:“我仇家势大,其人剑术也是高绝,子云自衬不是对手!然灭族大仇不能不报,子云唯有请先生教我!”
我摇头道:“你只怕求错了人,走错了道。”
颜子云疑惑道:“先生为何如此说?”
我道:“鬼谷门下,有弟子多少?”
颜子云道:“师门之中,弟子不多,不过十数人。”
我道:“自王诩自号鬼谷子至今,历代弟子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其中能左右天下者,唯有四人,你可知是哪四人?”
颜子云道:“先生说的可是庞涓、孙膑、苏秦、张仪?”
我笑问道:“这四人可有凭借自身武力而引动天下的?你虽是鬼谷门下,却始终不曾学到真正的精髓啊!”
颜子云拜道:“多谢先生指点,明日子云便回山去,习那左右天下之术。”
我点头道:“此为正理。”
回到房间时,已是深夜,妲己却并未歇息,而是临窗坐着。窗外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打落在房檐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见我回来,笑道:“君上这酒可喝的尽兴?”
我苦笑道:“何苦开我的玩笑!味如清水,你也不是不知道!”
妲己吐了吐舌头,又道:“君上若是无心休息,不妨陪我看看这窗外的雨。”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道:“今日怎么有兴致临窗听雨?”
妲己道:“我总觉得这雨就如人的一生,短暂而绵长。运气好的,掉进河里、海里,掀起一丝波澜。运气差的,落在地上,挣扎不出半点动静。”
我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觉这场雨下的确绵长。雨滴打落地面,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