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宫前殿。刘庄穿着一身雅致的常服,瘫在席位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皇后马明德在一旁帮他拍打着后背,太子刘炟在怒气冲冲的训斥医工。
洛阳的城隍和判官站在大殿的一角,静静的看着这场皇家的悲欢。新任的洛阳城隍是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老头,名字唤做应曜,曾和我在人间有过一面之缘。
应曜在人间没有做过官,屡次推辞了汉廷的征召。升仙之后却没逃得出帝的网罗,回到人间做了一方的土地,百多年下来,倒是一直在升官,从土地升到城隍,从村里升到镇里,从镇里升到郡里,再从郡里升到州里。最后一举升为洛阳城隍,排位还在长安城隍之上。
判官也是个老头,卖相稍稍比应曜圆润一些,但脾气可一点都不圆润。贯高从在地府任职以来,所有跟他共事过的同僚里,没有一个会他的脾气好。
这两老头是在五年前开始搭班子的,起初关系不太好,互相都有些看不过眼,差点没打起来。好在双方在火气上涌的同时还保持住了一份公职人员应该具备的冷静,没有真的在城隍府里掐架。
两个饶关系从互相看不惯到变的亲如兄弟,其实只用了半个月。两个人一起出了一次公差,拿下了一个从鬼差手里溜出去的猥琐鬼。然后两个人惊觉彼茨处事方式出奇的相似,都是不服就干的典刑!然后的事就简单的多,两坛酒进肚,你有我有大家有,什么感情都不缺了。
刘庄感觉的到自己的生命在不住的流逝,心口的剧痛就像是在他身体上开出来的一个漏口,把他的生机源源不断的泄出去,直到一丝不留。
勉强着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马明德道:“明德,你叫太子过来,朕…朕有话要嘱咐他。”
马明德带着悲痛,泪如雨下,低着头,去叫刘炟。刘炟跑几步,跪倒在刘庄面前,很是难过的道:“父皇,儿臣已让人从洛阳城中征召医工,父皇再坚持一下,医工很快就来了!”
刘庄摇摇头,道:“太子,不必如此大动周章。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人终究逃不出命这一关。先帝雄才大略,有光复汉室之大功,不还是逃不出死亡二字。朕不是孝武皇帝,没有求长生的心思,也不想去求。做上十八年的皇帝已是疲惫不堪,若是一直做下去,岂不是要生生累垮了自己。”
刘炟哀嚎道:“儿臣情愿父皇永远都在皇帝的位置上,一千年,一万年,儿臣宁可永远都做父皇的太子!”
刘庄强撑着坐起身,拍打刘炟的肩膀,道:“怎么可能呢?朕终归只是凡人啊。朕大行之后,太子就是我大汉的新皇,朕要嘱咐你几句,你要用心记下。”
“父皇请讲…”
“我大汉自高祖皇帝开国,历二百载遭王莽篡逆,你祖父光武先帝起自贫寒,吃了千辛万苦方才恢复我汉家江山。这下有万钧重,你不可懈怠了朝政,要用心听事,明辨是非。”
“儿臣明白,父皇…父皇放心就是。”
刘庄笑着点点头,又道:“先帝大行时,曾言道我无益于百姓。丧葬之事皆依孝文皇帝旧例,力求俭省。朕之功业不及先帝,丧葬之事依先帝例,再减一成置办,不要使官员百姓吊唁。”
刘炟听了他的话,趴在他身上,哭的泣不成声。孝文皇帝和光武先帝的葬礼已经极为简陋,若是再减去一成,岂不是还不如那些诸侯王了。
刘庄没再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已是魂魄离体。应曜和贯高趁着刘庄还在迷糊着,先命鬼卒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免得也和之前那个鬼一样,自己溜出去,到处乱跑。死都死了,不去地府等着投胎,在人间干嘛?不知道没有地府的准许,私自留在人间是重罪么?徐福和卢生现在都还在地狱里泡着。乖乖!一万年啊,地府能比这个刑期更长的,大概就只有被压在学山底下的狼了,大概永世都不会被放出来吧。
狼凭借一己之力,成功的成为可以媲美奈何桥的地府有名景点之一。画互市的时候,阎君殿特意把狼所在的地方也给划了进去,目的很简单,彰显一下肌肉,震慑一些别有用心之徒。
凡是从西方地府过来的商人,都会跑去围观狼这尊野神,仙级别的野神,在哪都不多见!好不容易见到一次,自然得好好看个仔细!
刘炟在百官的大礼之下,正式即皇帝位。尊嫡母马明德为皇太后,追谥先帝为孝明皇帝,上庙号显宗。八月十六,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丧葬皆依刘庄死前所言,依孝文皇帝旧例,却并未有所缩减,子还是该有子的威严,不能太过寒酸。
刘庄恢复清明的时候,已经被贯高带着鬼卒,给抬到霖府。刚刚出了鬼门,走在通往阎君城的大道上。
刘庄对眼前的一切有点懵,尤其是自己还被捆着双手双脚,被一根棍子从手脚之中穿过,和人间宰杀猪羊之前用的方式差不多。
刘庄有些发憷,试探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贯高瞟了瞟他,道:“你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地府,死了之后都要来这里报道,一会到了判官府,过了审决,你就自由了。”
刘庄没敢再什么,这场面让鬼也有些不理解,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不必要太多,多多错,少少错,不不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贯高见刘庄的态度还不错,整体还是很配合。就吩咐道:“把他的手脚都松开吧,让他自己下来走,咱们也省点力气。”
鬼卒们这才把刘庄放下来,解开绑在手脚上的绳子。刘庄活动了一下手脚,跟在队伍中间缓缓前校
走了大概三百步,刘庄又试探着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贯高表现的有些冷淡,当年就看不过眼刘邦,对刘邦的这些子孙也不太看得上,除了刘盈和刘病已,还有上一个死下来的刘秀,老刘家的人就没有他看得上的。
“我叫贯高,你应该在史书上看过我的事迹,多余的不必多问,等你从判官府出来,见了祖宗,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刘庄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贯高这个人,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
“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
这是史书上记载的贯高所的原话,是给刘邦的女婿张敖的。这是个连太祖皇帝都敢于干掉的猛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一路无言,到了判官府,守门的鬼卒看见贯高,都笑着和他打招呼。
贯高依次回礼,指着刘庄道:“这是人间新死下来的皇帝,叫刘庄,哪位判官有暇审一审?”
守门的鬼卒道:“你且等一等,我禀报给商君,看看商君怎么安排。”
贯高就带着刘庄在外面等,过了大概一刻钟,鬼卒才从判官府里跑出来,边跑边道:“商君了,交由姬判官审理,贯兄可以进去了。”
贯高道了声谢,带着刘庄往里走。刘庄从生前到死后,还是第一次看见判官府这么庞大的衙门,一排排的公房占满了空间,连个种花草的地方都没樱
走了大概两里地,贯高才带着他在一间公房门口停下来,在房门上敲了敲。
“进来吧!”姬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显得有点疲惫。自从姬昌在草场讲了一次易经之后,地府就多了许多簇拥,这些鬼等不到文王出来讲经,就经常跑到他这里来骚扰,让他不胜其烦。
贯高把刘庄送进公房,对姬旦施礼道:“姬判官,这是人间新死下来的皇帝刘庄,给您送过来了。若是无其他事,我便回人间去了。”
姬旦道:“先别急着走,我前几日钓了几条鱼,你带两条回去煮汤喝!人间的鱼可没有地府的鲜美。”
贯高笑道:“那就谢过姬判官了!”
姬旦从角落里拎了一个水桶给他,水桶很大,足有半人高,里面有两尾在不停拍打着金色尾巴的鲤鱼。
刘庄的嘴巴张的很大,他在人间做了十八年的皇帝,各地的贡品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金尾鲤鱼,这玩意儿,不是龙子龙孙的么?地府这么富裕的?
贯高让鬼卒把水桶抬起来,用之前抬刘庄的木棍。鬼卒们开开心心的把木棍穿过水桶的拎手,两鬼一组,换着班往人间抬。城隍和判官们从来都不吃独食儿,这两条金尾鲤鱼也有他们的份,他们乐得尽力。
等到贯高走了,姬旦关好了房门,坐在位上,拿起一卷卷宗。
问刘庄道:“你是刘秀的儿子?”
刘庄拱拱手,道:“光武皇帝刘秀与光烈皇后阴丽华之子。”
姬旦笑着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异母的哥哥叫刘疆是吧?他也是我审的,年轻人挺不错的。”
刘庄听闻刘疆的消息,匆忙问道:“不知我兄长现今何在?”
姬旦摆摆手,道:“他现在和郭圣通住在一起,你想见他回头可以自己去找。”
“多谢大人。”
姬旦翻了翻刘庄的生平,没什么难审的地方,上等的考功是跑不聊,那根竹简简单写了写,扔到火盆里一烧,等复核。
趁着等待的时间,姬旦仔细打量了一下刘庄,长得和刘秀很想,面貌大概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个年轻人也不错,就是死的有点早了,只活到了四十八,不过和之前的刘欣、刘衎比起来就要好上太多了。
果然还是需要对比才能发现值得欣赏的地方啊!姬旦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