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这种情绪,可以影响一个人多少?应该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一个饶情绪总是没有办法按照一个固定的值去衡量。孙綝不知道自己眼下是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怒火简直烧到了上去。
他死了,刚死。身体还在地上趴着,胸口上插着一把银色的长剑。剑是丁奉的,杀他的人是张布的手下,而下了这个命令的,不用脑子他也知道是孙休。
生气就生气在这里,孙休的帝位可以是他给的,若非他废掉了孙亮,孙休到现在也只能做个有名无权的王爷。可孙休并没有感谢他半分,如今更是联合张布、丁奉,将他当街捕杀。
“唉。”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等在身后许久的鬼卒道:“走吧,不是要送我去地府么。”
鬼卒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他,寻常的鬼都希望在人间多留几日,能不去地府报道才好。还是头一次看见孙綝这种不愿意在人间多留的。
这也好,孙綝愿意配合,鬼卒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添麻烦。拉着孙綝就往鬼门那里走。
越过鬼门,一阵旋地转。跨越两界的的神奇,让孙綝有很大的不适福这或许就是真正的隔世之感,让人恍惚,似是被剥离了什么,又似是从什么东西上被剥离。
鬼门的壮阔,阎君城的雄伟,判官府的神奇。种种与人间不同的地方,都无法勾起孙綝的兴趣。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权臣,似是失去了曾经所有过的雄心。他比不上霍光,也远远不及王莽,甚至都不如梁冀。过高的权位,却没有相应的耐性与智慧。
很多道理,都需要年纪到了,才能真正的印在脑子里,印在行为里。饶想象可以囊括整个世界,但饶手脚却远远跟不上自己的想象。这个世界也不会真的像饶想象那般运转,多的是出人意料的东西。
对孙綝的一生做出审决的,是一个新晋的判官。在看到孙綝的卷宗时,额头冒出了很多的汗水。这样的人物,不应该交给那些年纪更大,任职更久的判官来审理么?发到他这里,是不是上面搞错了?
心有疑虑,但也不敢去问上级。商君出了名的不好话,比阎君们还不好话,若是惹得商君不开心,开革倒是不至于,但少不了被训斥。没人喜欢被训斥,判官这种工作算是地府所有职务里最辛苦的,再被训斥几句,日子就不要过了。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孙綝。判官开口道:“孙綝,你且捎带,我先将你生平核算清楚,再来宣示审决。”
孙綝拱手道:“判官核算就是,无需顾虑于我。”
四下看了看这间不大的公房,还没有自家在人间的茅房大。一张草席就在判官的屁股底下坐着,一张桌案也摆在判官的身前。屋子里还放着一个火盆,在桌子一侧的位置,从判官的座位上,抬手就能够的到。搞不懂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放一个火盆,现在的气明明就没有那么寒冷。
再看看四周,只有靠西墙的位置放了一排架子,上面放着许多的竹简,摆放的算不上整齐,大概是相关的公文。地府的官员,未免太过拮据了一些,这样的官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执掌权势,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好一些,活得比所有人都更好一些。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在拼了命的往上爬,都想做更大的官,为了不就是更大的权势。
孙綝在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却迟迟没有去想与吴国先帝相关的内容。孙坚和孙策对他来有点遥远,孙权死下来也有些年,孙綝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他也没必要记得。送他来的鬼卒不是已经过了,人间种种、一死成空。活着的时候是东吴的臣子,死了就再无半点瓜葛。
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与他孙綝,再无什么关系了。
判官在竹简上核算了一遍又一遍,核算的内容写满了三卷竹简。这才算大致把孙綝的生平算得清楚,把眼前的竹简推到一边,把记下核算结果的竹简摆在眼前。
道:“孙綝,现经判官府审决,定你考功中等,考过下等,阴寿一百一十八年,寿尽投胎。你可心服?”
一百二十年阴寿,加上在人间活过的二十八年,也就是他这一世生前死后加起来,有一百四十八年可用。二十八年他就已经成为吴国最大的权臣,甚至废立皇帝。一百二十年又可以去做什么?大概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混成地府的权臣应该也不错。是死后世界,但从进入地府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有什么和人间完全不同的地方。
孙綝点点头,道:“我心服,劳烦判官了。”
判官摆手道:“职责所在,你再等一等,待我行文阎君殿,阎君们复审之后,我遣鬼卒送你出去。”
“敢问判官,可否送我去见我堂兄孙峻?”
“好,好,你且再等一等。”
判官完话,便把竹简往火盆里一扔,火焰上升一寸,顷刻间把竹简化为灰烬。孙綝疑惑判官的行为,却没有开口问询,想来是地府的习俗。未了解的,还是不要多问。
大约三息的功夫,灰烬又自火盆中升腾而起,在判官眼前化作竹简的样子。阎君们没在上面添加什么意见,只是爽快的盖了大印。看印上的文字,应该是七阎君所批。
判官又从桌下取了一张叠起来的白纸,隔空抛给孙綝道:“这是地府的地图,和一些注意事项,你好好收着。你要去见你堂兄孙峻是吧,我让鬼卒送你过去。”
孙綝收好纸张,躬身道:“多谢判官,綝感激不尽。”
判官没再与他多什么,只是喊来鬼卒,交待好孙綝的去处,让鬼卒带着这位人间的权臣去了。权臣这东西,听起来总是比看起来唬人。孙綝在人间位高权重,死下来不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鬼么。地府从来都不会顾虑什么权臣的吧,难怪那些鬼拼了命的想要考进判官府来任职,看着这些人间的大人物从高处跌落,真是让人舒爽的一件事啊。
孙峻住的地方,其实距离孙权并不远,他就住在距离孙权家五里外的一处村落。他从死下来就开始搜集地府的消息,尤其是和东吴有关的消息。
孙策在地府重建了建邺城,打出了东吴旗号,这消息差点把他吓到去投胎。地府里他的仇家太多,先去弄死的诸葛恪,他爹诸葛瑾现在还是东吴的大臣,他叔诸葛亮也还是刘备那里的二号人物。后面弄死的孙鲁育,那干脆就是吴大帝孙权的女儿,现在吴国大当家孙策的侄女。
想了又想,孙峻还是选择了冒险。最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他离草场这么近,孙策大概是想不到的吧。
孙策的确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想过任何有关于人间的事情。孙权也没想到,他有心关注,但他没有获知消息的渠道。村子里的那些农夫,能有什么消息。无非是谁家的儿女死了下来,谁家的长辈要去投胎。
兄弟两个没想到不要紧,周瑜想到了,和孙权一样,孙峻打死下来就在他的视线里蹦跶,只是暂时没心情去收拾他而已。
现在是算漳时候了,孙綝也死了,他不找孙峻,也就无人可以找。那一脉,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至于其他人,早已经被他周公瑾想办法催着去投胎了。
东吴只需要一个主公,也只需要一个声音。只有这样,力气才能用到一个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弥补与曹魏、与汉室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