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阎君城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上来。老大就坐在我家的院子里等,手指敲击桌子的声响很有节奏,可见他已等了很久。
把左慈与于吉往他身前一推,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和张角情况很像,不过没变成疯子,变痴呆了。”
老大看也不看他们两个,问道:“你看到了过程,可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的境界有漏洞,有人利用了这个漏洞,在瞬间将他们的修为化尽。也接着这个漏洞,将他们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也就是,咱们的线索又断掉了?”
我点点头,道:“不错,断了,控制漏洞的人是个高手,预先就准备好了一切,无从追踪。我怀疑左慈和于吉是对方可以放出来的饵。”
老大陷入了深思,有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敌人始终都在暗处,甚至就在阎君殿里。
“如果是饵,那么他想要钓到什么?”
“我猜他想钓玉鼎,玉鼎离开地府这么久,虽然走得隐秘,但也瞒不住有心人。这么长时间下来,也该被对方注意到了。”
“所以你让玉鼎留在了人间?”
我笑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不是么?”
老大也笑了,笑的有些玩味,道:“你给他留了什么?”
“一道神通而已,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护住玉鼎应该不成问题。哪怕是另开一界,也足矣破开壁垒。”
“如此便好,把这两个鬼挑个地狱关着吧。我稍后给玉鼎写信,封锁你此行的所有消息。”
我疑惑道:“这是为何?”
老大站起身,看了看周遭的夜色,道:“也搞得神秘一点,看看能否打乱对方的阵脚。左慈和于吉既然成了废棋,那就把他们藏在局外。”
太阳从遥远的东方升起,光芒渐渐洒满整片大地。左慈与于吉被送进了沉沦地狱,这个地狱很特殊,因为无止尽的沉沦,里面的鬼都在泥潭里挣扎,从头到脚都被包裹上一层污泥,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这地方很适合藏鬼,尤其是像左慈和于吉这样的鬼,往里面一扔,就算是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老七也有些认不出楼兰城的主人,这个有着中年面孔的主神,在这几日变的有些油腔滑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给耶梦加得献殷勤。神仙做到这种程度,也实在罕见。老七欣赏这种罕见的事,一个人敢于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欢喜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放在神仙身上也一样。
当初老四不也是如此嘛,因为勇敢,所以可以抛弃所拥有的一切,和妇好彼此携手。如今三世应该已过,不知道他们又轮回到了哪里,是否又在人世间碰过面。
老七叹了一口气,在手中燃起一团火焰,将袖中的一根竹简焚化成灰烬。这片地的束缚实在是多了一些,叫人不太好呼吸。
扶苏慢慢走到扶栏边,道:“耶梦加得已经办完了她的事情,明日就可以回返地府了,是否再给阎君殿发一封书信知会?”
“一会我给他们发个通知好了。”
扶苏点点头,问道:“阎君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世上的轮回,扶苏啊,你看这地间的一切,沧海桑田,桑田沧海,人死成鬼,鬼生为人。一切都像是一个圈,众生都在圈中,出不去,也停不下来。”
“阎君是大罗金仙境界,难道也不能从其中跳脱么?”
“算是跳脱了吧,可也不过是个更大的圈而已。每几乎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何尝不是一种轮回。扶苏,你死下来多久了?有四百多年了吧?”
“已经四百七十年了,阎君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老七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四百七十年啊,够久了,你看开了么?”
扶苏摇头,道:“远以为看开了很多,最后却发现并没樱有时候甚至会想到去投胎,可又下不定决心,大概是有些想法还没有死掉吧。”
老七将目光从远方移了回来,看向自己的脚尖。他一言不发,扶苏也没一句话,两人在这种无声的默契之下,似乎有了一些共鸣。
“耶梦加得回去的时候,我也会和她同去,到死人之国回访。扶苏,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扶苏轻声的回答。死人之国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景象。那一方世界又会与地府有怎么样的不同?
舍得,舍得。什么是舍?什么又是得?舍与得从来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也从来不是非此即蹦选择。
一切的存在,都会舍不得,一切的生命,都在其中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困惑。
楼兰城主的舍,在于对金钱的不吝啬。耶梦加得在楼兰城的日子里,他每都在举行盛大的酒宴,靡费无数,这是他的舍。
而耶梦加得露出的笑容,便是他的得。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饶能力,尤其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许多场合都是厂上的焦点。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所展现出的礼貌也是无可挑剔。只是她始终都不曾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什么亲近,当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疏远。像身边的人表示了歉意,耶梦加得缓缓走到老七的身边。
道:“楼兰城真的是个热情的地方,你们那里也会这样热情么?”
老七礼貌的笑了笑,道:“大概是比不得这里的,地府是个不喜欢奢华的地方,很少举办这样的宴会。”
“我听界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不知道是否有幸目睹。”
“界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那里很枯燥,远没有地府有趣。”
耶梦加得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从离开死人之国至今,她的要求甚少会得到拒绝,如今,算是在老七这里尝到了其中的滋味。
老七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许多事都不是想就可以的。美貌也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何况耶梦加得的本体瞒得过别人,却根本瞒不过老七。
起来甚至有些可笑,这个美丽绝伦的女人,本体居然是一条蛇,一条巨大无比的蛇。老七甚至看得到她那张开的巨口,口中露着尖尖的獠牙,似是随时要吃人一样。
可笑那些献殷勤的傻瓜,凭借着对表象的粗浅认知,就不计代价的往这女人身边凑,却从来不会思考她的本质是什么。都是一群傻瓜,傻的前无古人,傻的后无来者。傻的可爱,也傻的可恨。
鬼未必比人聪明,即便拥有些一辈子的见识与经历。神仙也未必有鬼聪明,即便拥有更长的岁月与更高的境界。许多鬼在互相碰撞着酒杯,舞女们在摇曳着她们姣好的身躯。楼兰城主在陪着耶梦加得话。扶苏在轻轻拍打着桌案。
这一切落在老七的眼睛里,像是在看一场浮生的游戏。
玩家们在各自施展着手段,释放着所谓的魅力,而他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或许也是一种参与。
一种消极的,无声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