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二郎抹了把汗,对前面的杨大郎道:“哥哥,既是发现了矿脉,何不就近报方城官府?非要多跑几十里路,去报营田务的衙门,累死个人!”
杨大郎头也不回:“兄弟,此事非同小可,是我们多日心血,还是不要报怨了。县衙门里的人如何信得?我们报上去,他们信了好说,不信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更不要说欺上瞒下,冒领了我们的功劳去。”
权二郎道:“方城县信不得,难道营田务衙门就信得?还不一样是一群狗官坐在里面!”
杨二郎道:“如何一样?榜文是营田务发出来,他们最急此事。”
在山里许多日子,好不容易找到多处矿苗,确认了矿脉,又要奔波一两百里,权二郎觉得辛苦,一路抱怨不断。好在他说归说,还是老实一直随在杨大郎身后。他再混,也知道领赏钱要紧。
青台镇北边是罗渠镇,一样临堵水,交通便利。再向堵水上游走,便是汉唐修的旧陂,沿河分布着一大串水塘。由于灌溉便利,这里的人口比青台镇还要稍稠密些。
镇里有一个员外,家里有几顷地,在镇上开着一处客栈,家境极是殷实。主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双全。他的妻子前些年去世,又续娶了一个年轻的妇人,却是嫁过人的,带了一儿一女过来。
带过来的儿子本名齐锋,来了这员外家,随了员外的姓,改名罗锋。进了新家,两个哥哥却容不下他,时常欺压。大哥尚且好些,表面过得去,二哥却十分不好,动辄打骂。
这一日罗锋在野外捡了一只小八哥,极是伶俐,带回家养着。二哥看见眼馋,要抢打的,两人厮打起来。若在平时,罗锋知道自己人在屋檐下,都让着哥哥,不敢认真去争。此次中意那八哥,死活不敢相让,下手重了些,打破了二哥的头,被告到了大哥那里。
大哥把罗锋叫到面前,看着他,道:“爹爹这些日子到方城做事,临行前,把家事交到我手里。让兄弟和睦,不得生事,免得被乡邻笑话。我每日里教导你们,你因何不听,打破了二弟的头?”
大哥虽然一样不待见自己,却只是冷言冷语,从来没有翻过脸,罗锋并不怎么怕他。梗起脖子抗声道:“我捡只八哥,自己养着,二哥非要夺了去,我如何肯让!”
大哥冷冰冰地道:“自己兄弟,为了一只鸟儿,打破了头壳,你还不知错!”
罗锋道:“是他来抢我的鸟儿,又先动手打我,破了头,是他自己不济!”
大哥寒着脸道:“你是不肯认错了?长幼有序,二弟要你一鸟儿算什么!”
“我捡的,我就不给他!他来打我,我自打回去!”
大哥冷笑一声,道:“好,有骨气!你随我到柴房来。”
罗锋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候,世间就没有怕的事情,随在大哥身后,到了柴房门外。
大哥在柴房门前站定,对旁边的两个庄客道:“这厮目无兄长,还动手打人,若不重加惩处,家里以后必不得安宁!你们把他绑起来,推到柴房里,我自教训他!”
两个庄客不敢不听,上前按住罗锋,用索子捆了,推进了柴房。
把罗锋掼在地上,大哥取了一条鞭子来,冷着脸问:“我再问你,知不知错?”
罗锋昂然道:“你们骨肉兄弟,合起伙来欺负我!此事本就不是我的错,却拿鞭子吓我!”
大哥让庄客出去,冷笑一声:“吓你?我掌管家业,多少事情,哪有闲心管你个小畜牲!你这厮进了我的家门,吃着我家的,用着我家的,说不定二十年后,还要分我们兄弟的家业!占了许多便宜,还天天生事!今日我不打死你,就是开恩!”
说完,抖起手腕,一鞭子抽在罗锋的身上。
自入了罗家,虽然天天闹别扭,却从没被如此打过。特别是这位大哥,整日里冷着脸,态度虽然不好,却从来不曾真正翻脸。没想他心肠狠毒,一动起手来就向死里打。
见罗锋咬着牙硬挺住,大哥心中更加脑怒,手中鞭子抡起来,不住打在罗锋的身上。一边打,一边口中骂道:“小畜牲,你本不是我家的人。进了我家,若是老实做人,还容得你,如此惫懒,将来必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如今日打死了,免得日后分我们的家产!”
罗锋年纪尚小,从来没向家产那个方向想,没想到大哥心里却一直把这当大事。今日员外不在,突然发作起来,看着样子着实让人害怕。他是个硬脾气,越是打得狠了,越是咬着牙不肯求饶。
原来的齐家也是个小康之家,罗锋自小读书识字,原打算以后书读得好了,要去考进士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没几年生父便就去世,随着母亲改嫁到罗家来。罗锋自小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到了罗家后突然被哥哥欺压,心中愤恨。到了今日被打,才知道自己在两个哥哥眼里,还是夺他们家产的仇人。
见罗锋双目喷火,看着吓人,就是不肯求饶。大哥的心中火气更盛,手中鞭子如雨点般落下,没头不脸地打到罗锋身上。口中喝道:“今日打死了你,野外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
直打了小半个时辰,见罗锋咬着牙着,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大哥的脑子才清醒过来。虽然心里恨这个捡来的弟弟恨得要死,终是不敢真把他打死了,免得吃官司。
把手中的鞭子扔到一边,坐着喘了一口气,才道:“今日且饶了你!从时日起,你随着庄客一样去做活,活得不好,便就没有饭吃!敢再生事,我用鞭子打烂了你!”
说完,才开门让庄客进来,把罗锋抬回他的住处。
两个庄客抬了罗锋,到了他的房间,随手扔在地上,便就回去复命了。
罗锋趴在地上,身上没一处好皮,痛得撕心裂肺。刚才挨打的时候还没觉得这样痛,现在所有的伤处发作起来,好似许多蚂蚁趴在身上,无一处不痒,无一处不痛。
过了好久,妈妈得了消息,摸到罗锋的住处。见儿子躺在地上,不由悲从中来,抱住他的身子,嘤嘤哭了起来。
罗锋睁开眼睛,对母亲道:“阿爹不在,这家里便是妈妈做主!那两个小畜牲如此欺负我,不定哪日就真地打死了,你可要替我出气。不然,这家我如何待得下去?”
妈妈轻声道:“我的儿,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们现在是在别人家里,你以前的脾气只好收起来,陪着小心过日子。我一个外来的人,哪何管得了他们?等过两日员外回来,我跟他说一说,在外面找个事做,眼不见心不烦。你小心过日子,这里许大家业,将来也有你一份。”
罗锋没想到母亲也是如此想,高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何必要别人施舍家业!妈妈若是也不能做主,明日我便离开这家便是。我有手有脚,难道能饿死么!”
母样一个妇人家,没什么办法,见儿子如此说,心中更加悲伤,只是抱着儿子哭。原来的齐家已经败落,他没带什么嫁妆,改嫁到罗家,在这家里哪能做主。